文/周中金/退役军人、湖北省武穴市住建局退休人员

诵/云中歌

暖黄的灯光如融化的蜂蜜，正沿着婴儿床的弧度缓缓流淌，在雕花栏杆上凝出琥珀色的光晕。我总在这样的夜里化身守夜人，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的奶香，看半岁的小孙女用呼吸的轻响在梦境里拓印地图。她时而蜷成雪地里打盹的狸奴，小屁股翘成蓬松的问号，棉睡袋的绒毛蹭着她藕节似的手腕；时而忽然舒展成四月的豆苗，小脚掌贴着床栏，像要把整座银河都揽进怀里，脚踝处淡淡的青痕是月亮盖在人间的邮戳。

 

她的每一次翻动都掀起梦的涟漪——睫毛扑簌簌颤动时，许是踩碎了洒满星光的玻璃糖纸；小眉头忽然蹙起的刹那，或许正穿过棉花糖堆成的迷雾。有次她突然咯咯笑出声，张开的小手里竟攥着半片虚无的月光，那无意识的甜靥让我想起老屋檐角垂落的冰凌，在阳光下碎成满掌星子。我常对着这样的瞬间失神，像捧着显微镜的观察者，在她鼻翼翕动的频率里破译生命的密语，在她手指抓握的弧度中打捞被时光稀释的童真。

 

被褥如雪覆盖着她小小的丘陵，而我知道这方寸之间正发生着怎样的奇迹：昨夜她还只能用哭声丈量饥饿的长度，今晨已能用牙龈啃咬出模糊的音节。有回她熟睡时突然抓住我的手指，那温软的力量让我想起早春枝头试探的嫩芽——原来所谓传承，不过是衰老的骨骼与新生的肌腱在时光里完成的一次秘密击掌。我开始在她的睡姿里看见自己的倒影：那些曾被生活磨平的棱角，正从她蜷曲的指缝间重新生长。

 

更深的夜漫进来时，她会忽然发出满足的喟叹，像只晒足太阳的蜗牛。我替她掖好被角的手顿在半空，看见月光正从窗帘缝隙游进来，在她眼睑上织就银白的网。这个带着奶味的小生命啊，正用最本真的存在教我重读世界：当她的小脚丫无意踢到床头铃铛，那串清响让我听见童年遗落在巷口的拨浪鼓；当她在梦中吧唧嘴，我忽然懂得所有语言的源头，原是这般不含杂质的渴望。

 

黎明咬破窗纸时，她的睫毛上凝着露珠似的光。我悄悄退出房间，衣摆拂过婴儿床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窸窣响动——回头正看见她揉着眼睛望过来，晨光在她瞳孔里碎成万千金箔。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守护从来不是单向的凝视，而是两个灵魂在时光长河里，互为彼此的灯塔与港湾。

主播：云中鹤，男，1956年生，大连市人。1977年应征入伍，在海军部队历任排长、连长、军务参谋。团职军官转业至地方后，先后从事过政法、纪检监察、宣传等项工作。热爱体育运动和文学艺术，是大连市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