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 “赋〞
——千年文脉的华彩乐章
池国芳
汉字"赋"从贝从武,初义为敛财充军。《说文解字》言"赋,敛也",道出其原始意涵。至刘勰《文心雕龙》"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方显文学自觉。这从经济术语到文学体裁的嬗变,恰如璞玉经琢磨而焕彩,见证中华文明从物质积累到精神升华的历程。
赋体流变如江河奔涌:从骈赋到律赋再到文赋,在中华文化长廊里伸展自如。汉大赋以司马相如《子虚赋》为宗,如巍峨宫阙;六朝骈赋以庾信《哀江南赋》为范,似雕梁画栋;唐代律赋王勃《寒梧栖凤赋》为式,若精工玉雕;宋代文赋苏轼《赤壁赋》为极,如行云流水。各代赋家将时代精神注入文体,扬雄《甘泉赋》的雄浑,左思《三都赋》的缜密,欧阳修《秋声赋》的哲思,无不彰显文体与时代的共振。
赋体兼收并蓄,如《文心雕龙》所言"赋兼才学"。其句式长短错落,可骈可散,较之格律诗绝句更显自由;铺陈描写酣畅淋漓,比之词曲更具气势;用典使事旁征博引,较之小说更见学养。张衡《二京赋》以万言绘帝都繁华,陶渊明《闲情赋》以十愿诉赤子衷肠,文体伸缩自如,恰似水无常形。
当代作家贾平凹《西京赋》以古调谱新声,余光中《逍遥游》融赋体入现代诗,证赋体不死。这种"不歌而诵"的文体,既可承载《阿房宫赋》式的历史沉思,亦能书写《大雁塔赋》般的时代礼赞。在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赋体凝练华美、意蕴深长的特质,恰似一剂文化良方。
从甲骨卜辞到数字屏幕,赋体始终在传统与现代间寻求平衡。它既保持着"铺采摛文"的古典气质,又不断吸收新语汇、新思维。这种既坚守本色又与时俱进的特质,使其如凤凰涅槃,在中华文化长河中永葆生机。赋文之气磅礴,读来振精提神,犹心绪之逐白云,情思之冲九天。赋体之树常青,正因其根系深植于民族精神之沃土,枝叶舒展于时代风云之凡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