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华山
王振文
我们从宝鸡一路狂奔，到了华山脚下也已经五点多了，春节期间这已经算很顺的了，稍事安顿我们便直奔售票处而去。
小姑娘告诉我们，一般游客都是从西峰坐缆车上，从北峰坐缆车下，这样是往下走，不很累。你们没有预约到上西峰的索道票，就只能从北峰上，西峰下，往上爬，全程６个多小时。说着，小姑娘看了一眼我和老伴，贴心地说，如果走不动地话，爬两个钟头原路返回，也是可以的，不用太辛苦！
太小瞧人了！我嘴上没说心里很是不服气。要知道五十年前我就上过了！那时真的是＂自古华山一条路＂，哪有什么缆车索道？光是从停车场到玉泉院就走了２０多里，然后从“回心石”开始上山。“百尺峡”、“千尺幢”陡如登天，手抓铁链，脚蹬石梯，脸贴前人的脚后跟，一步一喘，上面下来一个，必须擦臀而过，不管男女。是对攀登者第一个下马威，谁让你在“回心石”不回心呢！一会“两驱”，一会“四驱”，历尽千辛万苦才登上华山五峰中的第一峰——北峰。现在，坐上缆车晃着就上去了，幸福成啥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按照指引，悠着悠着上到了北峰。记得当年“文革”还没有结束，景区无人管理，北峰上的庙宇断壁残垣，门窗都被拆了烤了火。几株残松，光秃秃地无奈地冲着天空倔强着。崖壁上的铁链锈迹斑斑，栈道上的木板，七零八落，朽落不堪，有的地方只剩下一节节钉入岩石的铁桩。要想越过石缝过到对面山崖上，必须抓住吊下来的半截铁链，荡过断崖，准确地踩到崖对面的脚窝！并迅速抓住可能抓住的一切，比如树枝、野草或铁链。象当年智取华山一样惊险。望着深不见底的断崖和偶而露出云雾的树梢，我们还是打消了冒险的念头。
如今，北峰上建起了不少屋宇，供游客休息和打尖。卖的最好的要数方便面，１０元钱一碗，灌一杯白水５元，贵是贵一点，吃喝还是有保证的。在擦耳崖旁新建了一座纪念亭，里面“军魂”石碑上，记载了解放军的侦察英雄刘吉尧带领战士们攻取华山的事迹。脑海里不时闪现着电影《智取华山》的画面，让人激动不已！非常建议在华山上建一个影视厅，常年滚动只放一部电影——《智取华山》。我觉得比庐山上只放《庐山恋》更有意义，因为这一段历史是不应忘记的。只有来到了华山，亲身经历了华山的险峻，才能感受到当年剿匪的不易。而现在的孩子，有几个知道发生在脚下的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呢？！
保不住也创造一个单个影片上映最高的世界纪录呢！
再往上走，右手有一个石洞，上面刻着“三元洞”,当年是不是叫这个名字，记不得了。但里面天然的石炕还有印象。那时，有些想看日出发烧友，晚上出发，到半夜爬到这里已是筋疲力尽，只剩下半条命了。就在这个老道的石炕上挤一挤。炕上只有一床没有原色，黝黑发亮的被子，头上一截同样磨得锃亮的树干是枕头。不论男女，不分大小，每人两块钱。想想这样的场景，哪怕身边是别人的媳妇，“鸳鸯被里成双夜”，也难有“一树梨花压海棠”的浪漫。
在一处窄窄的转弯处，有一个卖小米粥的老太太，一碗两毛钱。当时的馒头才五分钱一个，饥渴难耐的我们也顾不得多贵了，呼噜呼噜地喝了一碗。心想，如果能有一杯茶就更好了。这么高的山上水又是哪来的呢？
我偷偷尾随着老太太转到一块大石头的后面，那里有一个在石头上凿出来的水坑，直径不到一米，有小半坑积水，上面落满了树叶和杂物，水中更是游动着红红的蚊子的幼虫，老太太用笊篱压住那些杂物，然后把水舀到桶里。原来我们喝的小米粥就是用这个水熬的！难怪老太太只卖粥不卖水。那样的水谁敢喝！
一会儿，那个挑山工上来了，刚刚我们这帮二十出头小年轻凭着一股猛劲，超过了挑山工。没想到看似不紧不慢的他，并没有拉下多少。我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些挑山工，记得回去不久还写了一篇有感而发的小文。这些挑山工太让人敬佩了！我们空手而上都感到非常吃力，而他们，挑着上百斤的货物、米面甚至水泥砖头，山太陡，货物只能绑在扁担头上，一步一步非常有节奏地往上走，小腿上紧绷的肌肉，磨得没有花纹的解放鞋，黑亮的肩膀上渗出的滴滴血迹，都在告诉我生活的艰辛！
这个淳朴的小伙子，像凯旋的将军一样，非常自豪地从扁担头上解下一个小袋子，不知道是米还是面，大概也就是五六斤的样子，憨憨地笑着，递到了老太太的手里。老太太感激涕零，谢了一遍又一遍。她是知道小袋分量和里边的情谊的，知道什么是“千里不捎针”，何况在这以险著称的华山上。
今天上得山来，一个挑山工都没有见到，可能是有了索道的缘故。估计从此以后挑山工这个职业就从这里消失了。再也看不到那强健的肌肉，淳朴的笑容以及那种从容不迫的韧性。
孙女过了金锁关，就直接奔了西峰。我却紧赶慢赶地追向了中峰。到了中峰顶也没见到小孙女。正准备接着上东峰去再看看，儿子来电话说，孙女已经到了西峰索道了，让我折回去，到西峰汇合。只好放弃了再上东峰的想法。其实东峰上次是去过的。东峰和南峰都是非常险的，南天门最高的巨石上，当年只有矮矮的不到一尺的栏杆，试着试着一点一点往崖边挪动脚步，下面是乱云翻滚，朔风阵阵，腿肚子不由自主地抖起来，每一根神经都拽着你往后退！
东峰往下看，能看到宋太祖赵匡胤输华山的下棋亭，亭中有石桌，棋盘上是赵匡胤和陈抟老祖留下的残局。据说赵匡胤前两盘输光了所带的所有钱财，第三盘又把华山输给了华山道士陈抟。所以才有“自古华山不纳粮，皇帝老子管不住”的说法。听说有一年一对小情侣来到下棋亭，用三脚架把相机架好，然后跑到崖边，退，退，退！结果双双滚落悬崖，只留下了孤零零的双镜头相机！
而要到下棋亭，其实并不容易，要过“鹞子翻身”，先爬上一节十几米的垂直崖壁，接近顶端时，崖壁迎面扑来，抓住铁链，踩牢石窝，整个人都是仰面朝天悬空着！鹞子翻身由此得来。惊险爆棚！许多人见而生畏，却步不前。
我从中峰下来，路口指示牌上说，由此到中峰20多分钟，到南天门40多分钟，到西峰半个多钟头，感觉有些腿怯。当年我们可是跑着上山的，有的峰，如中峰和东峰，感觉不过瘾都上了两次。可今天，算算时间，试试体力，最终放弃了南峰和西峰，直接去了西峰索道。
记得上次我们上山的时候，有一对河南的夫妇，蹲在地上往下挪，问了一下，是三天前上去的，真是难为了他们。我们早上西安出发，9点上山，下午5点多已经回到停车场。有几个人高马大的小伙，眼看着离车百十米了，一屁股坐下就再也不起来了。那年我２１岁。
往事如烟，岁月如歌，年轻真好!
王振文简介:
王振文，高级记者，资深编辑。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美术家协会会员，海南省摄影家协会高级会员。海南省书法家协会会员。曾任深圳市福田区作家协会副主席。莲花山文学院院副院长，西北大学中 国书画研究院研究员。
出版过散文集四部，报告文学多部。曾获“深圳十大佳著”，中国丝路散文奖。 数十件新闻、文学和艺术摄影作品获全国和省以上大奖。
(审核:董惠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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