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当代书法艺术面临"古今之辩"的语境下,金熙长的艺术实践犹如一柄穿越时空的金石刻刀,在《秦诏版》《汉少室石阙铭》与汉金文的古拙遗韵中,凿刻出传统书法基因的当代表达范式。这位深谙"金石学"精髓的书家,以考古学家的严谨目光解构秦汉文字密码,以艺术家的感性思维重构古典美学秩序,在刀笔交融的维度开创出独特的古法活化路径。

从金石学的学术谱系审视,《秦诏版》作为"书同文"政策下小篆标准化的特殊文本,其价值不仅在于文字学层面的规范意义,更在于政治意志与民间书写的微妙博弈。金熙长敏锐捕捉到这种"官方标准"与"工匠自由"的二重性:他通过中锋行笔中的微妙震颤,还原青铜凿刻时的金属抗力;在看似随意的字形错落间,注入秦代工匠突破程式规范的创造意志。这种"解构性临摹"超越了传统碑帖学的形似追求,直抵秦汉艺术精神的本质——正如巫鸿所言"纪念碑性"与"反纪念碑性"的辩证存在。

溯古通变:金熙长临少室石阙铭的时空对话

在金石碑版研究领域,《汉少室石阙铭》犹如一枚凝固历史瞬间的琥珀,封存着篆隶嬗变的基因密码。金熙长以此碑为母本展开的临摹实践,既非简单追溯两汉遗风,亦非单纯追求形似,而是以当代视角重构书体演进的精神图谱,在刀锋与笔锋的互文性对话中,完成了对书法史深层逻辑的现代阐释。

面对这件"篆书隶化"的活化石,金熙长敏锐捕捉到其"未完成性"蕴含的美学能量。正如清人王澍所言"篆文亦未尽善",此碑的独特价值正在于定格了书体演变进程中的动态瞬间——篆书纵长体势的基因尚未完全消解,隶书横向取势的程式尚未全然确立。(见下图“三日”二字)书家以墨色交响重构石质肌理,浓墨处如千年风霜浸润的碑阳,淡墨处似岁月侵蚀的斑驳,通过水墨的氤氲变化将石质媒介转化为纸帛媒介的时空叙事。这种转化并非机械复制,而是以行笔速度的疾涩变化重构刻凿痕迹:疾处若利刃破石,涩处似钝刀徘徊,在笔锋的提按绞转间复活了汉代工匠的创作现场。

在结体处理层面,金氏临本展现出对"篆隶之变"的深刻认知。他刻意强化纵向取势与横向拓展的对抗性张力,将康有为"茂密浑劲"的评语解构为空间关系的视觉交响:篆书婉通之姿与隶书波磔之势在单字结构中共生,纵向中轴的稳定性与横向笔画的延展性形成微妙平衡。如"阳"字左半保留篆书环转,右半却强化隶书方折;"治"字左部维持篆意纵势,右部“口”铺毫展现隶书方势且左斜,与上部形成错落而有趣味。(见下图“陽”“治“字)这种对抗性处理恰似贡布里希"图式修正"理论的东方注脚,通过不断调整传统范式与现实感知的关系,使两千年前的书法基因在当代笔墨中获得新的生命形态。


金熙长的创造性临摹,颠覆了清代碑学"透过刀锋看笔锋"的单一维度。他既注重还原石刻的"物质性记忆"——以枯笔飞白表现石花漫漶,又着重提炼书写的"身体性记忆"——通过运腕的擒纵节奏再现凿刻过程的即兴感。这种双重视角的交融,使临本超越了传统意义上的形神之辩:笔锋在纸上游走时,既是追踪汉代工匠的运刀轨迹,又在瞬息万变的笔墨运动中注入当代书家的主体意识。正如其处理"郡"字时,以篆籀笔法写就的左上主体结构稳若磐石,而至下方“口”部却陡然化作飞白,形成外实内虚,在时空裂隙中划出一道连接古今的笔墨弧光。(见下图“郡”字)

附:金熙长榜书临《汉少室石阙铭》局部


下为金熙长榜书《汉少室石阙铭》集联/林绵日月,治兴郡阳

在汉金文的诠释维度,金熙长创造性地构建了"铸造感"与"凿刻感"的笔墨对应体系:(见下附图)对于范铸文字,他以积墨法营造青铜器物的浑穆质感;对于急就刻铭,则运用飞白枯笔模拟金属刻划的锐利痕迹。这种基于制作工艺差异的技法分化,不仅还原了汉代金文的物质性特征,更在抽象层面重构了"金石气"的美学范式。正如高居翰指出的"艺术品的物质性参与意义生成",书家通过材质语言的转换,使古代金文从器物附庸升华为独立的审美主体。





金熙长的艺术实践本质上是对"金石学"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他将乾嘉学派的金石考据转化为视觉语言的解码系统,将传统拓本研究升华为物质美学的当代诠释。在技法层面开创的"古刻三法"——以笔追刀的力度控制、模拟风化的墨色层次、重构空间的章法经营——构成了完整的古法活化方法论。这种既植根于传统金石学谱系,又融入当代艺术思维的创作路径,为书法遗产的活态传承提供了极具启示性的范本。在全球化语境冲击传统文化根基的今天,金熙长的艺术探索证明:唯有深入历史地层提取文化基因,才能真正实现传统的创造性转化,这正是"金石薪传"的当代意义所在。







(上为金熙长辛丑临《秦昭版》局部)

本期编辑:梁善剑/包玉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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