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秦俑四季》的遐想

       郑生真

   有一天，我在临潼街道闲逛，听两位外地游客调侃：临潼最大的特产是秦始皇兵马俑。

1、最近，我认真通读了《秦俑四季》这部长篇小说，深刻地感受到：这部书用精彩的故事讲述了秦兵马俑的前世后生，是临潼这一特产的说明书，或者叫广告词。

2、由秦始皇陵向东1.5公里，有一个村庄叫西杨村，当地人习惯上叫它石滩杨村。由于这个村子地处里上的冲积扇，土地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地顽石，大块得有数尺见方，小块的拳头大小。砂石少点的土地，种着小麦、玉米或谷子，若逢风调雨顺之年，尚可亩产七、八十斤；若遇天旱，则夏粮减产，秋粮颗粒无收，每至青黄不接时期，只能靠返销粮和去渭北以醋换一些麸皮度过饥荒。

村西南的那片石滩，甚是荒凉，时有野狼出没，人称“狼滩”。曾经在三更半夜，金钱豹把农户大门敲得啪啪响和大灰狼把夜行人困在狼滩的故事。根本种不成庄稼，他们就栽上柿子树，成了柿树园，树下也是不长庄稼只长草。 

这里，就是《秦俑四季》作者杨伯仲先生的故乡，也是秦始皇兵马俑的故乡。

3、在《秦俑四季》的扉页上，写着这样一句话：“谨以此书作为秦俑发现五十周年献礼！”还写着一句话：“本故事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我读此书，总觉得其中某些故事在哪儿见过，或在哪儿听说过，或在哪儿经历过，真有点“说是假来假亦真，说是真来真亦假”，竟弄得我有点不知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本书开始，写打井，且死了人。跟我经历的一件事甚是契合。1968年，我们大队一个生产小队打井，下井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一次从井下吊土时，井绳突然断了，这个年轻人当场命丧黄泉。事后，生产队给他家每年补助360个工（每个工10个工分，换算成人民币0.1元——0.3元），一直到1980年土地承包责任制，此后再无下文。

当看到地主的女儿谭粉蓮为改变命运，义无反顾的嫁给家庭出身好的杨康娃，精心伺候瘫痪在床的婆婆。让我回忆起了一件真实的事情。1972年，我表妹20岁了，因为家庭是地主成分，总想嫁给一个贫农家庭，跳出苦海。有人给她介绍了一个瑞泉中学66级的高材生，但却是地主成分，我妗子不愿意。后来此人通过高考，走上了仕途，由陕西省某厅副厅退休，此是后话。后来，有人给我表妹介绍了个贫农娃，相亲那天，众人来到这个贫农家，只见两间低矮的厦房，伸手能触到房檐，院墙倒塌，楼门破损；其母已经去世，其父瘫痪在床，哼声不停，床边放着没倒的便盆。如此状况，表妹并不嫌弃，嫁了过去，把这位老贫农伺候到去世，真有点为改变成分而赴汤蹈火的气概。

看到民兵连长杨世华家中断炊，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故事情节，想起了我们村的一件事。我们大队的老支书是武功农校的学生，1955年因病休学回村，积极投身合作化运动，由高级社主任到公社化的大队支书，再未返回学校。1962年二、三月，家中断了粮，娃们饿的直叫唤，老娘东邻西舍地借，终归不解决问题。该支书又是清廉干部，后来，老娘拿出他父亲留下的一件皮大衣，在小金山上换了12斤小麦，才度过了饥荒。读着，读着，我才想起了这样一句话：故事是虚构的，历史却是真实的。

4、秦朝作为统一多民族国家的肇始，在史册上留下了彪炳千秋的厚重笔墨，秦始皇正是这个统一帝国的缔造者。从公元前230年到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用了10年时间，灭了韩、赵、魏、楚、燕、齐六国。然而，在秦始皇之前，他的家族为这个目标奋斗了将近600年。

在秦始皇继位前，秦国的先君有三十五位。秦始皇的祖上并非显赫家族，在西周初年，秦人没有诸侯名分，只是一个小族群，但秦始皇祖上抓住了机遇。秦人首领非子因善养马，颇受周孝王赏识，被封于秦（今甘肃陇西），号曰“秦赢”，这是秦人得到采邑的开始。

西周最后一位君主周幽王因烽火戏诸侯，被灭于犬戎国之手。在其他诸侯国都不愿勤王时，秦君中第六位秦襄公亲率大军，护送周幽王的儿子东迁，在今洛阳建立了东周。周平王为报答其勤王之功，第一次封秦襄公为诸侯，秦人自襄公起，才有了诸侯名分。

秦襄公抓住机遇，锐意进取，致力于夺取西戎之地，使秦国走上了一条振兴之路。秦襄公战死之后，秦国经历了七代国君，长达一百七十多年，到了秦穆公时期。

秦穆公在位三十九年，东平晋乱，西伐诸侯，招贤纳士，用由余霸西戎，益国十二，开地千里；用百里奚、蹇叔，与东方强大的晋国周旋，逐步蚕食晋国土地，与晋国以黄河为界，成为强秦。秦穆公去世之后，秦经历十五代国君，近二百六十年，无所作为。

公元前361年，秦献公去世，二十一岁的秦孝公继位。此时，秦国东边的六个强国韩、赵、魏、齐、楚、燕，都已成了气候。周天子更加衰落，诸侯之间不断厮杀，相互并吞，秦国随时有被他国吞并的可能。秦孝公重用商鞅，进行变法，使秦国走向了富国强兵的道路，为吞并六国奠定了坚实基础。最后，在秦始皇手中实现了江山一统。

读过《秦俑四季》之后，我想：秦人的这种“锐意进取，不怕牺牲，不怕失败，前赴后继；抓住机遇；重用人才”的精神，是刻在骨子里的，是融入到基因里的。时隔两千多年，作为现代的秦人，岩滩杨村的村民就具备这样的精神，或说仍在继承和发扬这种精神。他们认为要长好庄稼，消灭贫穷，就必须把旱田变成水浇地；而要想旱涝保丰收，就必须挖井。打了一眼井，再打一眼井，先后打成了五眼井，村北三眼，村东和村西各一眼，这些井灌溉着周边的田地，粮食产量节节攀升，村里人的生活逐年好转，脸上也有了笑容。

不行，还得再打一眼井，遂把井址选在了村西南的柿子园。一眼枯井，穿越两千年，连接了今天和昨天。1974年3月29日，埋藏在地下两千年的秦俑重见天日，如一颗明珠跃然出土，绽放光芒。这天也无疑是全国考古发现和旅游业值得纪念的日子。岩滩杨村自是成了远近闻名的秦俑发现地。秦俑馆的建成，为他们发展旅游业提供了得天独厚的资源，成了他们村由贫变富的里程碑。对于几个打井人来说，更多了一个“秦俑发现人”的殊荣。

秦俑的发现，是秦人锲而不舍精神的最好见证。

5、《秦俑四季》作者运用大手笔，描写小人物，叙述大事件，反映伟大时代的脉搏。

要建秦俑馆了，征地184亩，补偿款98000元，村民们无怨无悔，坦然接受，先国家，后集体，再个人的观念深入人心。岩滩杨村的村民按菜农待遇对待，第一次分到了十多斤食用油，喜极而泣，把农民由贫困走向温饱刻画得淋漓尽致。那是一个时代的画面，一个旧时代的结束，一个新世纪开始的记录。

《秦俑四季》作者用白描的手法，记录着时代的变迁和小人物的心路历程，反映着改革开放的历史画卷。

秦俑馆建成了，来了游客，有了商机。村民在路边摆摊设点，生产队的上工铃响了，又急忙收摊下地干活挣工分，真有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幽默。前来旅游的外国游客看中了一位村民的民族服饰，上前交流，因语言不通，发生了误会，机智的农妇以为外国人耍流氓，随略施小计，把那位老外哄骗跌落进了红苕窖，读来让人不禁捧腹大笑。

有大智慧者如谭粉蓮，瞅准商机大潮，抓住机遇，用自己的上等好田换回邻居的鸡狗田，连同自己的鸡狗田，在上面建成了秦俑馆前第一家商店，赚得盆满钵满。用发霉的糕点当肥施，地里的草有半人高，把改革初期“穷人地里庄稼好，富人田里长满草”情景写得真实生动。

谭粉蓮赚了钱，别人想学样，上边却有了规定：秦俑馆周边未经上级批准，不准建房。正应了那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古训。

杨正义当过大队支书、公社拖拉机站站长、公社企业办主任，这样精明的一个人，在县经贸开发公司的任上，竟被精明的广州人骗去了三十万元。在八、九十年代，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当时一个职工的月工资也就是六、七十元，甚或更少。杨正义作为一个临时工一月也就三十多元。我仔细读了他被骗过程，竟看不出他是怎么被骗的，（骗子只是玩了个消失术，当时很难识破的）可见江湖之险恶。

随着改革开放的推进，旅游业的兴起，配套设施的完善，秦俑馆前发生了巨大变化，道路拓宽改造，石子路变成了柏油路面，各种管理机构建立，景区的管理功能得到提升。秦俑馆前旅游市场建成，仿古建筑，红墙绿瓦，飞檐凌空，错落有致，环境优美。商铺栉比，匾牌高悬，商品众多，琳琅满目，顾客盈门，甚为壮观。

随着旅游业的发展，岩滩杨村成了远近闻名的富裕村。小伙子再也不愁娶不上媳妇了，对姑娘还挑三拣四起来。

6、我党历来重视反腐斗争，而且老虎苍蝇一起打，却任重道远，复杂曲折。在《秦俑四季》中，作者刻画了一个好干部怎样变成了一只“小苍蝇”，而遭到了村民的唾弃。牛振山，贫苦出身，复员军人，由穷乡僻壤的深山老林入赘到岩滩杨村，因能力强，办事公道，改革意识强，办事点子多，被村民们推选为村民小组长。任职后，曾办了许多好事，增加了村民收入，赢得村民好评。随着地位的变化，他私心渐生，给自己捞好处，且贪得无厌，终被村民唾弃，临终时，村民给他送了一幅挽联：钱在银行，双腿一蹬两手空；命在天堂，一丘虽留载骂名。让人忍俊不禁，却又掩卷沉思：哪里出了问题？一个多么好的人，怎么就贪了起来呢？

城市扩建，征地赔款，拆迁赔偿，历来都是敏感话题，一般文艺作品很少涉猎，而《秦俑四季》的作者在这方面进行了大胆探索。刘棉花等六户村民少分了六院庄基地，为讨回公道，无奈上访。走进区政府接待室，女青年热情接待，转身却叫来了骊怀街办拆迁办的人（也就是涉事者），这些人把上访者推进面包车，拉回镇政府，训斥道：“长能耐了，去找区长了。给你们说，庄基早划完了，找谁也没用。”作者虽用墨不多，却把拆迁黑幕写得惟妙惟肖。

农村丧葬文化历来是重头戏，作者通过几次丧葬仪式的描写，把时代变迁、人心背向刻画得扣人心弦，入木三分。

1968年，杨坑坑因打井壮烈牺牲，坑坑娘哭得晕厥过去；坑坑媳妇趴在丈夫身上，又抚又拽，又摇又捶，痛断肝肠，写得甚是凄惨。丧事的料理仅用“掘墓，抬棺，填土，样样不拉。下葬那天，村人倾出，哭声震天，葬礼很是隆重。”简单而肃穆，写出了那个时代的特色。到了九十年代，汪普洲谢世，他也是发现秦俑的功臣，葬礼办得盛大而隆重：用了六千元一付三寸半厚的红柏木棺材。绘制了描述逝者辛苦劳作，德高望重的六幅画卷，并配有相应的挽联。送葬时，哀乐高奏，哭声四起，抬棺前行，浩浩荡荡，冥纸飘撒，真个隆重而肃穆。两次丧葬，把农村由贫穷到富裕的变化深刻地描述了出来。

王石榴因心脏病猝死，她是村民小组长牛振山的妻子，村民对丧事不热心，倒是几个客商满腔热忱。秦宫苑的经理挺身而出，挑头操持丧事。他们像打了鸡血似的忙碌起来：用挖掘机挖墓；出殡时，六辆卡车依次停在村道上，第一辆为乐车，第二辆为棺车，第三、第四辆为孝子车，第五第六辆装着花圈、童男童女、聚宝盆、轿车、冰箱等纸扎品，放得满满当当。可谓浩浩荡荡，气势恢宏。葬礼后，场上三百余人簇拥着前往秦俑酒楼，餐桌上菜肴丰盛，烟酒齐备，来客风卷残云。十分精彩的描述了一个暴发户给老婆办葬礼的奢侈与张扬境况。

岩滩杨村的村民小组长牛振山的葬礼，却既没有杨坑坑悲痛欲绝的场面，也没有汪普洲隆重肃穆的场景，也没有他老婆王石榴铺张喧闹的乱象，村民只来了寥寥七人，还送了一幅遗臭万年的挽联。

93岁的五婆是握着三娃子杨学章的手走的。杨学章是1939年参加童子军走的，后去了台，从此没了音信。因为历史原因，两岸隔绝几十年，当冰雪消融，相隔四十余年母子相见时，作者细致入微的描述，惊天地，泣鬼神，那是一个时代结束或即将结束的画面。

杨友智家的院门底部着火，且火焰熊熊。扑灭明火，门槛已成灰烬，门框、门扇烧焦了二尺多。此情节揭穿了一个惊天真相：有的人见不得别人碗里的米汤起皮，见不得别人先富起来，也就是人常说的“红眼病”。在改革开放的形势下，一些人瞅准时机，走上致富之路，成了富人，如书中描写的谭粉蓮。而一些人因各种原因，没有跟上时代潮流，成了村里的贫困户。笑人穷，忌人富，此乃不可直视的人性。仇富心理让某人做出了火烧院门的馊事，让人感叹不已。

作者以改革开放的大潮为背景，以秦始皇兵马俑的发现为舞台，全方位无死角的描述，激荡人心，扣人心弦,读之，欲罢不能，掩卷，回味无穷。

7、秦人写秦事，巧妙用秦语，激活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方言的运用，虽显粗糙，难登大雅之堂，却符合秦地乡民身份，凝结了人们质朴的性情，是秦地文化和乡俗的体现。

书中运用了为数不少的方言，如：嘹咋咧！美得很——赞美之声。

品麻——麻木，摆架子。

瓜皮，瓜怂，怂式子，哈怂，羞先人——活灵活现的不满意。

日塌了！把他的——把事情没办好的叹息声。

磨蹭——不情愿，走路缓慢的样子。

没麻达——爽快地答应声。

还有狗日的、碎怂、骚情、三锤两棒子、奸瓜子、叵烦……这些关中方言的运用，把人物描绘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让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跃然纸上。

8、《秦俑四季》无疑是一本好书。

以此书作为秦俑发现五十周年的献礼当之无愧！

读了《秦俑四季》，就读懂了秦始皇兵马俑的前世今生！

读了《秦俑四季》，也读懂了秦俑村人的艰难创业史、艰苦奋斗史，她是为秦俑村树了一块丰碑！

我非常爱读这本书，也真诚地向大家推荐这本书！

2025年 4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