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小荷尖尖角》

关  东 月

晨雾未散时，我踩着露水往荷塘去。老柳垂下发丝蘸着涟漪写字，忽有几点新绿撞进眼帘——原是睡莲醒了，怯生生地蜷着鹅黄的尖儿，像是谁家稚子遗落的玉簪头，斜斜地插在碧波里，尖梢还沾着隔夜的星子，在熹微晨光中明明灭灭。

水蜘蛛在浮萍上绣银线，针脚细密地织着晨光。忽有涟漪荡开，惊醒了睡莲惺忪的睡眼。那些蜷曲的嫩尖儿渐渐舒展，露出内里羞赧的绯红，恍若少女初醉，醺然欲语还休。最娇俏的那瓣边缘还蜷着金线，许是昨夜被月光烫了边儿。蜻蜓掠过时总爱驻足，薄翼上的金粉簌簌落在瓣尖，倒像是给新嫁娘添了妆奁里的螺子黛。我蹲下身，看露珠在荷叶上滚了又滚，终究跌进新荷的怀抱，溅起一圈圈年轮般的细纹，那纹路里还蜷着半片未醒的蛙鸣。

风起时，满塘新荷都成了碧玉簪。它们推推搡搡地挤着，把涟漪都染成浅青色。有尾红鲤忽然摆尾，溅起的水珠在半空凝成水晶帘，新荷们便隔着帘子捉迷藏。叶尖儿碰出细碎的响，像是谁在轻轻叩击青瓷碗，又似环佩叮咚。老龟驮着苔藓从石缝游过，新荷们慌忙垂下头，却藏不住发间沾着的星子，几颗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龟甲上敲出潮湿的平仄。

午后雷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珠砸在荷叶上，新荷们手拉着手跳踢踏舞，把蛙鸣都踩成了碎玉。那株顶着雨珠的清瘦新荷，此刻却成了瑶琴——雨珠顺着叶脉滚落，在叶心敲出清越的宫商。待到云散天青，斜阳为每片荷叶镀上金边，那些淋湿的胭脂色愈发娇艳，仿佛美人含泪，教人心尖都沁出蜜来。忽见叶底藏着粒青豆似的蛙卵，裹着透明的胞衣，像是谁遗落的翡翠耳坠。

暮色漫过塘畔时，新荷们又蜷成尖尖角。萤火虫提着灯笼寻来，替它们别上银簪子。暗香浮动的刹那，我忽然记起儿时折过的那支荷苞——它在我枕边开了整夏，直到某个清晨化作一缕青烟，却在记忆深处酿成了琥珀。如今满塘新荷仍年年赴约，原来有些重逢，早在泥土深处就写好了韵脚，只待某个露水未晞的清晨，教过客读懂它们用年轮写的诗行。

作者 关东月，吉林人，现居广东佛山。中国诗歌网认证诗人，经典文学网签约作家，长春市作家协会会员，《当代文学艺术》副总编，《中外文化传媒》副主编，《当代精英文学》顾问。作品散见于诗刊，《春风》《蔘花》，《青年月刊》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吉林日报，长春日报，羊城晚报等全国报刊杂志及各大媒体网络平台，有多篇获奖作品被选编入《当代华语作家获奖文集》，《中国亲情诗典》，《中国实力诗人优秀作品集》，《中国最美爱情诗选》，《中国精典小说，散文，诗歌集》等多部国家出版物文集。荣获全国首届东岳文学奖，第三届孔子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