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勇华
漫步在坪石皈塘古村,青砖灰瓦的徽派建筑群静默如诗,马头墙高低错落,翘首长空,似在向天空诉说未尽的往事。这里的一砖一石都历经了八百年的风雨,而最深的刻痕,无疑是那段染血的红色岁月。
皈塘的巷子窄长,青石板路蜿蜒,宛如时光的脉络。指尖轻触斑驳墙面,似能感受到1925年的温度。那一年,“耕者有其田,农会护民权!”的呼声响起,乐昌第一个农会在此诞生。皈塘农会的旗帜猎猎作响,唤醒了沉睡的山村,也点燃了燎原的星火。
巷角窗棂上的花鸟雕纹已模糊,却仍能窥见旧时匠人对平安的祈愿。村中老人说,门簪上的太极图案是为“镇邪改运”,而真正的“运”,却在1928年的寒冬被一群穿草鞋、扛红旗的人改写。
“坪石大捷”是皈塘最炽烈的篇章。1928年1月末,“打垮许克祥”的冲锋号刺破岩泉圩的晨雾,枪炮声如闷雷滚滚。朱德、陈毅率领的工农革命军和乐昌农军以少胜多,在岩泉圩、栗源至坪石一带围歼许克祥部,缴获枪炮如山。这场胜利不仅让工农革命军在湘南站稳脚跟,更如惊雷般催生了后续的暴动浪潮。
村中心的李氏宗祠,是红色记忆的图腾。青砖木梁下,1928年2月的硝烟仿佛仍未散尽,那日,朱德与陈毅率工农革命军和乐昌农军在祠堂前的晒谷坪召开祝捷大会,极大地振奋了工农革命军和工农群众的革命斗争热情。冷冽的冬阳照在战士们沾满尘土的脸上,也映照出湘南暴动的希望与方向,祠堂的梁柱上,或许还回荡着战士们那声铿锵的宣言:“湘南全面起义,就在此刻!”
胜利的欢腾未久,阴霾便至。1928年7月,国民党反动派的屠刀挥向皈塘,纠集土匪胡凤璋纵火焚村,“血洗”皈塘。烈焰吞没了屋舍,140多位村民惨遭杀戮。青砖化为焦土,巷陌沦为废墟,幸存的村民流离失所,悲恸欲绝,誓为推翻反动政权流尽最后一滴血!
如今的皈塘,修复后的古墙上仍可见焦黑的残痕,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村口的革命烈士纪念碑静立如山,李传楷、李光中、李家泉......碑文中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向死而生的证言。
踏上湘南特委活动旧址——竹岗圆通庵,游击队员“革命不怕死,怕死不革命!”的呐喊,似乎仍在残垣间回响。寨头岭狮子岩的标语历经岁月侵蚀,却在红色传承中愈发清晰。于大公冲虎踞寨瞭望台伫立,山风裹挟着当年的激昂宣言,在岩壁松涛间持续共鸣,让历史的回声与山河同在,激励着一代代人铭记先辈遗志。
时光流转,皈塘的红色血脉未曾干涸。1957年,皈塘村经广东省人民委员会审批,被评为红色革命根据地。在坪石大捷纪念馆里,200余张照片与79件文物在玻璃柜中低语。站在《坪石革命人员英名录》及《坪石部分参加和支持革命人员英名录》前,纸页虽薄,却重若千钧。祠堂门前的晒谷坪上,年轻党员正面对鲜红党旗高举右拳,誓言如金石坠地:“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声浪激荡梁柱。
村中的老人常带着孙辈走过晒谷坪,指着修缮一新的祝捷会场旧址,讲述“朱德的马曾拴在哪棵树下”。夕阳西沉,皈塘的马头墙镀上一层金边。青砖依旧,红忆永存。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那些在大革命烽火中献身的农军英烈,他们浸透热血的理想,如今已化作山间的松涛、田埂的稻浪,在乡村振兴的春风里,与古村新生的每一寸土地共鸣。
此刻,祠堂檐角的风掠过,带起一阵细碎的声响,似在应答——山河无恙,烟火寻常,便是最好的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