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二层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反复揉捏过,浓稠得近乎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掺着铁锈味的泥浆。头顶的灯光如同濒死的心脏,以三秒为周期剧烈跳动,明灭交替间,幽蓝的光影将走廊切割成支离破碎的恐怖画卷。沈默死死攥着林小雨留下的磁卡,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指节泛着病态的青白。 “第七个...终于找到第七个...”电梯里那个湿漉漉的低语仍在耳道深处回荡,像寄生在脑髓里的水蛭。他低头盯着磁卡,那些鳞片状物质正在缓慢蠕动,宛如吸附在皮肤上的深海寄生虫,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爬上手腕。灯光再度熄灭的瞬间,走廊尽头档案室的门缝渗出幽蓝微光,如同深海巨怪半睁的瞳孔,将他的影子拉长成扭曲的怪物轮廓。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能感觉到暗处有无数双眼睛正穿透墙壁,贪婪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毛孔。
“陈雯...”他颤抖着吐出未婚妻的名字,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激起细微回响。林小雨临终时骤然转变的声线,此刻化作无数根钢针刺入心脏。磁卡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小血字,在蓝光下忽明忽暗:【血月升起时,第七子将归位】。那些字迹像是从卡片内部生长出来的,带着温热的腥气。
当磁卡插入读卡器的刹那,尖锐声响撕裂死寂,像是有无数婴儿在深海深渊中同时啼哭。档案室的铁门发出齿轮生锈的呻吟,缓缓开启,裹挟着福尔马林与海藻腐烂气息的阴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细碎的呢喃,像是远古祭祀的祷文,又像是溺亡者的诅咒。
踏入档案室的瞬间,沈默的喉咙发出压抑的呜咽。堆积如山的病历构成诡异的祭坛,泛黄纸页边缘凝结的暗红污渍,分明是干涸的血迹。每一份病历上都印着“第七病区”的钢印,年份跨度从1974年到2023年,如同记录着某个跨越半个世纪的恐怖仪式。祭坛顶端的玻璃罐泛着诡异的荧光,七个月大的胎儿蜷缩其中,青灰色的皮肤下隐约可见血管如同蛛网蔓延,脐带连接着数百根光纤般的细丝,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触须,延伸至房间各个角落。
“这不可能...”他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金属托盘,发出刺耳的声响。罐中胎儿突然睁开眼睛,没有虹膜的全黑眼球直直转向他,仿佛能看穿灵魂深处的恐惧。光纤细丝瞬间亮起,在墙面投射出令人窒息的画面:2013年的产科病房里,年轻的陆远手持注射器,将荧光液体注入新生儿体内。婴儿们的皮肤下浮现出鳃状纹路,痛苦地抽搐着。画面角落,沈默的父亲——前任院长,正惊恐地攥着病历本,镜片后的眼睛充满绝望与挣扎。
画面切换成1974年的黑白照片,七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站在哥特式教堂前,脚下巨大的三螺旋眼睛符号用血绘制,在照片中泛着诡异的光泽。沈默认出了站在中央的祖父,他嘴角挂着扭曲的笑容,手中握着一本皮质封面的厚重书籍。
最后一幕画面让沈默的心脏几乎停跳:三天前的水库边,陈雯背对镜头站在岸边,月光下她的影子呈现出鳃类生物的轮廓。而画面右侧,另一个“沈默”正伸出双手,将陈雯推入水中。记忆的碎片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陈雯失踪前夜,她颈后突然出现的鳞片,想起她总在深夜对着镜子哼唱陌生的歌谣...
“记忆...被篡改了?”剧烈的头痛袭来,他死死抱住头,指甲在头皮上抓出渗血的痕迹。那些被深埋的记忆如同深海巨兽的触须,正在冲破封印。
“第七个轮回要完成了。”陆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海水浸泡过的沙哑。沈默转身时撞翻祭坛,玻璃罐碎裂的瞬间,福尔马林在地面形成巨大的漩涡图案,与记忆中1974年照片里的符号如出一辙。陆远站在门口,白大褂滴滴答答淌着水,影子在墙上分裂成无数蠕动的触须。
“你父亲当年中断了仪式,现在只能由你补完。”陆远的眼球如同融化的蜡油,顺着脸颊滑落,露出空洞的眼眶,“第七子必须回归母体。”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带着某种蛊惑人心的韵律。
胎儿标本突然发出尖锐的啸叫,如同深海鲸鱼的悲鸣。堆积如山的病历纸页化作黑色龙卷风,锋利的纸边在空气中切割出细密的血痕。沈默在混乱中冲向消防通道,门缝里最后一眼,他看见陆远的皮肤如蜕皮般剥落,青灰色鳞片下,六道鳃缝正随着呼吸开合,发出类似章鱼吸盘的声响。
冲出医院时,猩红的月亮已经爬上中天。沈默的皮肤传来灼烧般的痒意,低头看去,细密的鳞片正从毛孔中钻出来,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记忆的迷雾彻底消散,他终于看清真相——自己才是这场仪式的核心,而陈雯,自始至终都是协助者。那些被篡改的记忆,不过是为了让他在第七个轮回中,心甘情愿地走向宿命的祭坛。
(第九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