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我陪父亲回老家
陈道俊
母亲过世十个年头了,母亲过世时,父亲坐在母亲身边,一手撵着母亲的手,一手用梳子梳理着母亲的白发,看着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父亲没有哭,只是退到坑旮旯默默的看着我们给母亲理了后事,看的出父亲很痛苦,很不舍得母亲走。
理了完母亲的后事,我便打发爱人和孩子回了城,我在家陪着父亲给母亲守了一个头七。几天里父亲总是少言寡语,时常会发呆,我真放心不下父亲一个人在家孤单寂寞,我便试着说服父亲跟我回城里跟我们一起住,互相有个招应,父亲听后一口回绝了我,“我那儿也不去,我就在家守着这个家,陪着你娘。”
“我只是让你跟我回城里住些日子,等你心情好了,就把你送回来。”
父亲摇了摇头再没做回答。我看着父亲的状态,真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经过我软磨硬泡,父亲总算跟我进了城,这一进就是十年,头两年母亲周年坟,我带父亲回家两次,后来我再没带父亲回过老家。
今年清明前夜,父亲说让我带他回家看看,我听后很惊讶,我跟父亲说,回家需要三个多小时的路程,你这身子骨经不起折腾了,还是不回去吧!父亲听后呆呆的的没有作声,我看着父亲失落的眼神,内心也很矛盾,过了一会,父亲又说:“我很想回家看看,我这次不回去,就算断了这条路了。”
我听父亲这么一说,内心酸酸的,我不想给父亲留下遗憾,我决定明天带父亲回一趟老家。我说:“那明天我就陪你回趟家吧。”
父亲听后抬头看我的眼睛闪着光,就象得到满足的孩子,嘴唇微微颤抖了两下,连声说“好!好!”那瞬间不知所措的反应让我很难受,是我亏欠父亲太多,早该带父亲回家看看了。
次日,我让儿子开车,我在后排照顾着父亲,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车子终于进村了,刚到家门口,就看到了堂叔站在道边,堂叔见我们回来了,急忙走到车子跟前拍打着车门跟我们打招乎,我打开车门搀扶着父亲下了车,堂叔一把攒着父亲的手“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父亲的双腿开始颤抖,哆哆嗦嗦的嘴角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滴落在堂叔的手背上,堂叔的眼睛也湿润了,眼角渗出了泪珠,晶莹的泪光里有亲情,有思念,有千言万语,有老家的情怀,我拉过堂叔的手,给叔点上一根烟“叔!最近可好?”堂叔用粗糙的手背擦了擦眼角,好!还好。
我打开久违的锈锁,院子已有青蒿遮掩了青苔,父亲扶着拐杖,站在院子当央上下左右打量着每个角落,看见那一扇门,一扇窗,一片瓦,都象父亲见到了亲人,那眼神有苦涩,有喜乐,也有愧疚。
父亲轻轻推开堂门,屋内散发出霉味,那霉味是久违的等待,是重逢的苦诉,父亲擦拭着炕上的尘土,轻轻抚摸着炕席,就象小时候擦拭我脸上的泥巴一样的亲切,我的心被深深的触动了,我终于感受到父亲对故土难舍的心情了。
父亲让我刷刷锅,烧把火,我跟父亲说“咱又不在这做饭吃,刷锅干什么。”父亲说:“老屋是有灵性的,你刷刷锅,烧上把火老屋就知道我们回家了。”我答应着父亲便安照父亲说的在做。
锅里发出滋滋的响声,屋内有了烟火的气息,升腾的炊烟是老屋的灵魂,它枭枭而上,是一种无声的语言,它告诉世人,老屋还活着,它的主人没有忘记它,我们回来了。
院子里的梧桐树上,飞来两只喜鹊,那喳喳的叫声清脆悦耳,就象童年的歌谣回荡在时空,有一种用言语难一表达的亲切。
我搀扶着父亲来到爷爷奶奶坟前,父亲看着爷爷奶奶的墓碑,扶着拐杖的手慢慢下滑,双膝跪地,趴在地上哽咽着,“大,娘啊!我回来看您了。”我连忙跪在父亲身边,听着父亲断断续续的诉说,我再也仰制不住我的眼泪,泪水就象断线的珍珠,落在坟前的枯草地上。
我后悔没常带父亲回家看看,我不知道人老了会对故土如此眷恋,对逝去的亲情如此刻骨铭心。
我挽起父亲来到母亲的坟前,父亲坐在地上,他没有言语,没有泪水,只是静静的守着母亲的坟头,我知道父亲在用心跟母亲说话,诉说他离别的疼,相思的苦,我跪在坟前,给母亲磕了三个头,告诉母亲,我和父亲回来看你了,冥冥之中我听到母亲的哭声,那声音听的我心好疼,就象母亲离开我那天那种疼,那样的不舍,那样的思念。
天空下起了小雨,那大概是母亲的眼泪吧,我听见雨滴打在树枝上的声音,听见远处传来的鸟鸣,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首无声的挽歌。我跪在地上,看着雨水在泥土中渗开,就像亲人的话语,渐渐渗入我的心底。
我搀起父亲回到老屋,告别挽留我们的亲人和邻居,一笛鸣声出了村子。父亲依偎在我的肩膀,坦然的睡了,那均匀的鼾声就象一曲清音,轻松而纯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