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径文学社作品】(漫漫长路)
(山径文学社是1985年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一群少数民族青年自发组建的群众性业余文学组织。)
照护母亲的日子
(散文)
【刘克勤】

母亲于1941年农历10月10日出生,迄今已84岁了。像她这把年纪的,在老家那座山村里还不算高龄,比她年纪大的甚至年逾九十的一数一大把。更让人啧啧称羡的那些被母亲平日里称为老姐、老哥的长者中,有的尚能自食其力,生活起居还不用晚辈照护哩。
其实,母亲此前除了患有类风湿病外,五脏六肺没有任何毛病。那时,我们4兄妹分别在离家40里外的市里或县城工作,父亲身体一向健朗,二老相依为命,生活上不但能自食其力,还在房前屋后自种蔬菜、自养家禽,每隔十天半月就打电话催我们回家拿菜、抓鸡、提蛋。那时候,我们兄妹几个都是商量着轮流回家看望二位老人,大都来去匆匆,吃一顿饭或宿一晚就回城了,只有过年时才相约拖家带口回家团圆多住几天,儿孙满堂落座两三桌,父母高兴得眉开眼笑。
然而,人生无常。2019年,85岁的父亲说走就走了。失去老伴的母亲一夜之间憔悴了许多。
不久,又因类风湿病痛加剧,母亲每走十几步就要坐下憩息一会。那天,她为了赶在次日能方便进城给小妹庆生,便让村里的赤脚医生“想办法看看”。那个村医按惯例给母亲分别打了两针驱风针,虽然暂时缓解了母亲举步维艰的痛苦,可没想到的是,母亲到了小妹家的当晚,便产生了药物反应,先是头晕脑疼,全身乏力,后来神志不清,视力模糊。经送省城医院急诊抢救,住院十天后,命是保住了,可落下了左眼视力0.1,右眼失明的后遗症。节骨眼上,祸不单行。母亲的血糖指数又居高不下,几经调理后得到了控制,可毕竟年岁大了,听力和视力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伤害,尤其是耳背得厉害,讲话时要附耳大声吼才听得见。
面对耳不聪目不明的母亲,那年春节过后,作为兄长的我便召集弟妹们商量,聘请住在隔壁的二婶照护母亲。考虑到母亲内脏无疾,手脚能动,就是视力差些等现状,说好让二婶每天为母亲做好三餐饭,打扫打扫卫生,间或洗洗衣服即可。如遇母亲头痛脑热身体不适时,随时来电话,我们几个谁有空,只需驱车半小时赶回即可。工薪每月两千元,并特别嘱咐二婶,对母亲只讲每月一千元。

对于我们的诉求,二婶当然乐于接受。她和母亲是妯娌,相处几十年了,知根知底。平日既能照顾到母亲起居,又可兼顾自家家务,一举两得,何乐不为。如此安排后的那段日子里,二婶照料母亲一切相安无事,加上我们兄妹每周双休日轮番回家看望,也省去二婶些许劳顿。
但好景不长,半年不到,母亲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们每月付给堂婶两千元工薪的消息后,心生不舍。此后便少不了对村邻絮叨几句:“每天烧电烧汽煮二两米饭,炒两个小菜,每周用洗衣机洗两件衣服,就赚了两千块。这钱好赚啊!”不料,这话儿又传到了二婶的耳朵里,堂婶便给我打来电话诉说满腹委屈。我一再解释,劝她别往心里去,一切看在我们兄妹的份上就行了!二婶这才稍感慰藉。可仅过半个月后,母亲又在村里相继散布“鸡蛋不见了”“钱不见了”的口舌,这下二婶在电话里提出坚决不干了,不想赚这份“轻松钱”,要我们“另请高明”。
我知道,母亲之所以散布那些难听的闲言碎语,最终目的还是舍不得每月付给二婶的那二千元钱,要逼着我们将二婶辞退。我也更清楚,母亲对二婶都如此,对外人更难容了。于是,我召集弟妹围绕照护母亲的问题又一次合议起来。
我的开场白话音刚落,老二就直截了当地表态:“求人不如求己,我们4个干脆来个轮流值班吧”。老三听后点头赞同。小妹眨巴着眼睛,东瞧瞧西看看,嘴唇嚅动着,可最终还是将要说的话儿咽了回去。
见此情景,我又询问:“轮流值班当然好,但时间上如何分配呢?”
“这好办,我们兄妹都在家乡工作,往返方便,来去自由,每人10天一轮如何?刚好间隔一个月回家一次,时间不长也不短。”老二到底是快人快语,建议道。
“要得,我同意。”老三敲了敲桌沿。
“我也没意见。”小妹附和说。
于是,我手一挥定了音:“那就这样吧,按年龄排序,明天就从我开始吧。”接着,我又强调了一句,“轮到谁值班期间,日常的生活开销一律由当班人负责自备。”兄妹几个频频点头。

知母莫过于儿女。几十年的相处中,我了解母亲的生活习性。特别是她步入老龄后,我更清楚母亲的饮食特征及起居特征。母亲满口牙齿早已脱落了,戴的是一副假牙套,常规的饭菜是无法咀嚼的,不管蔬菜、荤菜一律要炖烂,既便于入口食用,又助于消化。此外,母亲因控糖护眼的需要,菜肴力求少盐清淡,尤其忌辣。
好在母亲除了视力模糊不清和耳背以外,手脚行动倒可自保。诸如日常洗漱、穿衣戴帽、起解方便、睡觉吃饭等等,都可自理完成。一句话,对母亲照护的重点就是一日三餐的调剂和日常的陪伴上。
按照母亲的生活喜好,冬天的早上我得提前起床,生好木炭火炉,烧好开水,泡上一杯保温控糖玉米须加桑叶茶备用,又往电锯煲里蒸上馒头和鸡蛋。待母亲起床时,再泡上一杯燕麦加牛奶,那温度和口感也正适合母亲的胃口。
早餐后收拾停当,我便提醒母亲口服降糖丸,点上滴眼液。尔后一边准备中餐的菜肴,一边有话没话地与母亲唠嗑着家常。当然,话题专挑母亲爱好和关注的内容。与大多数上了年纪的老人一样,母亲对往事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都记忆犹新,娓娓道来。但对于新近发生的事儿,却过后即忘,没有印象。
因而,每每聊天时,母亲聊得最多的是她几十年前经历的往事。比如,母亲3岁时死了外婆,三个舅舅将她抚养带大。又如,她20岁那年与父亲结婚成家时,爷爷奶奶分给她多少家什或米面油等等。又说到过去在生产队,年头累到年尾,一家6口还缺吃少穿。如今,村里人不养猪也不种田,日子却过得这般舒坦,吃的、住的都是过去不敢想象的。对于母亲的疑问,碍于她的耳背,我不便多作解答,只有附在她耳旁大声地简单解释一句:“这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变化啊!”母亲点点头,是懂非懂的样子。
母亲饮食上还有个习惯,中、晚餐前,要先吃一碗小菜加汤,休息10分钟后,再吃小半碗米饭加2个蒸肉丸。下午3点左右吃一个蒸苹果加3颗红枣,晚上8点饮一杯牛奶后再泡一会脚后就上床休息了。周而复始,习以为常,母亲富有规律的生活也让我照护起来轻车熟路。
又是半年过去了。那次,村里的杨大婶悄悄告诉我:“你老娘讲,你们姊妹轮流照护她好得很呢,个个都有好手艺。还说,老大的百合蒸老鸭汤口味好,老二的粉蒸肉火候正合适,老三的鲜鱼炖豆腐是一绝,小妹子包的饺子和馄饨不比酒店里的差。哎,只有老头子走的太快了,没有这享福的命啊!”
我听出了母亲对杨大婶聊天的话外之音:耄耋之年的母亲,并不在意对食物的苛求,其实最怕的是孤独,最乐于享受的是陪伴。对我们来说,照护母亲的过程,是履职尽责、践行孝义的过程。对于母亲而言,儿女常伴左右,却是一种免去牵念、乐享天伦的怡然。母在,家就在。母心安。可稍好些么?

【作家简介】刘克勤,男,汉族,湖南省邵东市人。农家子弟,湖南邵阳市直部门工作。湖南省作协会员。业余码字30余年来,散见于各级报刊作品计300余万字,已出版《挑灯集》、《百思一得》、《启明星》、《时光短笛》个人专著4部。尤嗜短小精悍的千字文创作,既不浪费读者太多时间,又能给诸位些许启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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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径文学社肖殿群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