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我写作的动力和目标
周千山
退出职场后,我开始用文学的形式,主要是散文,记录自己的生命体验和人生感悟。我注重选取记忆中难以忘怀的题材,并把引起读者共情作为追求目标。我自己把它定义为情感写作。情感写作也让我有了一些收获。几年时间,先后在报刊上发表散文诗歌500多篇首,多次在全国大赛中获奖。
一、选取总在心中躁动的记忆
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发生很多事,遇见很多人。悲欢离合,酸甜苦辣,诚如《红楼梦》所言,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要写的,可以写的,似乎很多。但是要写出好文章,写什么也就是选材,是前提和基础。我总觉得,如果把一篇文章比作一棵树,语言和结构只是树的枝叶,情感才是树的根。吸引读者的可能是语言和情节,感动读者的一定是情感。
这些年我选取的题材,都是在心中尘封已久却又躁动不已的记忆。每当抓住跳动的瞬间展开回忆的时候,都会有心中一动,眼眶一热的感觉。我觉得能让自己经年不忘,动情动心的故事,或许是可以打动读者的。于是我便以内心反应强弱为序,把最感动自己的故事或者片段、人物,记录了下来。
这次看到第三届炎黄杯大赛的征文通知时,我首先想到的就是与我多次遇见的苦菜。我以《不一样的苦菜味》为题,选取了困难时期母亲用苦菜弥补粮食不足的情节;生活稍微好一点以后,学校便煮苦菜让同学们忆苦思甜的故事;在吃肉已经不再困难的当下,吃苦菜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成为人们对大自然的回归,成为一种高层次的生活方式。我把自己吃苦菜的切身感受,创作成了参赛作品。文章以苦菜为线索,在较短的篇幅内,记录了不同时期人们的生活状态,反映了人对自然的认识和态度。也批评了人性的虚伪。这篇反映我对苦菜的真实感受的文章,也得到了组委会专家和老师的认可,非常荣幸地获了奖。
二、让情节表达最深的情感
作家的创作,在本质上都是以有限写无限,从现象达于本质,从物质到精神。也就是说一定会有个人情感和世界观的展现,而且还是接近人类普遍情感和思想的展现。尤其是在散文作品里,个人情感和世界观不以说教的形式出现,而是蕴含在细节和语言里,往往会有一种润物无声的效果。也就是文学的效果。减少读者对文学作品说教性的反感,拉近读者与作者的距离。正如钱钟书先生说的:文学艺术正是凭借语言,凭借意象,体示了概念命题所不可言说的审美经验。
这些年我所写的散文作品,尤其是叙事散文,很少公开或明确地赞成什么,反对什么。而是在对人对物的描写中,对事件发展的叙述中,蕴含了我的判断和态度。
当下,生态文学是文学领域中颇受关注的热点。保护生态,关注生命已经成为人们的重要共识。但是,是不是所有的生态文学作品都一定要写大家都来关心生态保护生态呢?去年我以《栽在房前屋后的树》为题,写了一篇4000多字的散文。文章中我叙述了三次栽树的亲身经历:第一次是80年代末,受当时植树潮流的影响,在老家房前屋后的空地上栽上香樟树、杜英树。几年后这两种树落叶掉籽,还常有大青虫从树上掉落的缺点,证明极不适合作为庭院树。于是我便把它们挖出来送给了有需要的朋友。第二次全部换上了桂花树,槐树,柚子树、石榴树,杨梅树,还购买了红豆杉、海南黄花梨等珍稀种苗。结果因为水土不服,红豆杉总不见长,海南黄花梨三年以后全部枯萎,果树结的果子只能看不能吃,让人哭笑不得。两次失败我依然没有气馁,而是认真总结经验教训,选取在家乡山头上,长势好树形也好的极为普通的本土树种,诸如柞树、槠树、麻栗等,而且坚持乔木灌木搭配,层次分明。结果只几年时间,老家房前屋后的绿化美化就得到了大家的称赞,人们纷纷驻足观赏。连野鸽子和小松鼠都选择在此安家。
文章中自然流露出的百折不挠、就地取材的植树意识,没有特色其实就是特色的生态环境理念,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文章发表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芙蓉》杂志上,并获得了第3届“羡林杯”生态散文奖最佳创作奖。
三、用真情实感引发共情
我们知道,没有作家,就没有文学作品;没有读者,就没有文学作品价值的实现。在影视作品一家独大之后,网络传媒甚至包括AI创作,人工智能的进入,人们阅读的渠道越来越广泛,文化快餐也让阅读和娱乐的方式发生了重大改变。纯文学作品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甚至有学者提出,文学的衰退是一种世界现象。
其实与人相伴一生的还是文学。我们从小就听母亲的摇篮曲,听家乡的歌谣,听最古老的传说。这种最原始的文学教育,是深深地融入血脉和骨髓的。即使到了暮年,仍然不能忘记。在这样文学底蕴深厚的土壤里,保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文学盛况,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文学作品能引人共情,引人入胜。
真情实感是引人共情的前提。散文多是以第一人称叙事,它是作家的生活史,心灵史,也是气质的体现。上古史书《尚书》就出现了“诗言志”的说法。“志”就是思想和情感。如果我们都能为心灵而写,写真情实感而不矫情,写属于人类的普遍感觉而不突出自我,我们的作品就一定会有读者,也不会被时代所抛弃。
我的母亲离开我们已经15年了,我一直想写一篇怀念母亲的文章。我觉得母爱是文学创作中永恒的母题,是人类乃至世界最伟大的爱,也是最容易引人共情的主题。但在散文写作避免同质化,追求异质化的今天,有那么多关于母亲的经典作品,如何不落窠臼,选材便成为关键。多年来也因选材问题,一直未曾下笔。直到去年冬天,我在跟小孩们谈起奶奶的家教时,把母亲说过的话放在今天的生活中对照,仍然觉得很有道理。虽然母亲没有进过学校门。于是我便以母亲教育我们的话为线索,选取了我和母亲一起经历过的一些重要事件,创作了5000多字的散文《母亲的话》。
文章选取了铭记终生的母亲的教导,有吃饭的、劳动的、与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真实亲切。有一件事对我影响非常大,那就是父亲送我们一起采摘的山苍子给综合厂榨油,被大队治保主任冤枉用变质的山苍子破坏生产,要到我就读的小学批斗。我担心被老师和同学取笑,便不想上学。当晚母亲跟我说,“山苍子是你和父亲一起摘的,变质没变质你不知道吗?明天妈妈送你上学。”第二天上学路上,我总觉得背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走着走着头便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母亲用手拍拍我的背,大声说“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没做亏心事,有什么好怕的?”母亲的话让我顿时理直气壮起来,便一直挺着腰杆走到学校。后来不管工作还是生活中碰到任何委屈和冤枉,我都从不屈服气馁,坚信公道自在人心。
文章写完后,我便投给了《东坡文艺》。编辑老师在今年第一期全文刊登了出来。三八妇女节前夕,我又编发到《都市头条》,纪念自己的母亲。文章发布两天,阅读量就突破了九万。点赞的转发的评论的特别多。有一位老师甚至在评论区写了一篇近800字的古风,赞扬我的母亲。文章很快被推上了热点。
四、情感指向由读者体会
汉儒董仲舒说,诗无达诂。之所以说诗是说不尽的,文学是说不尽的,就是因为文学通过有限而达于无限,通过再现而完成象征。这些年,我特别关注生活在社会底层,已经淡出人们视野的普通人。写他们时,我并不像通常的小品文一样,先把他们的事迹罗列出来,最后再总结他们的高尚品质。而是只写他们有代表性的语言和细节,到底怎么看待他们评价他们,全部交由读者去完成。
住在我隔壁的二伯父,个子高,力气大。六七十年代,是生产队最重要的劳动力。别的男劳力出工一天记10分,他一天记12分,为队里也为国家作出了比一般人要多的贡献。但因为身患哮喘,家境也不顺,不到70岁就去世了。每次看到二伯父家摇摇欲坠的土砖房,我就会想起他带着我和表姐,在他家野生的酸枣树下翻动落叶捡酸枣的情景。伯父对我的爱和对他人的帮助,就会一幕幕地出现在眼前。二伯常年穿着黑色的粗布衣裤,脸和脖子也总是黑黢黢的,像极了他家粗大的酸枣树干。于是我便以《二伯和他的酸枣树》为题创作了一篇散文。文章只写他总是带头上交钱粮,经常为来来往往赶集的人提供井水,虽然被划为富农,但仍然受到大家的尊敬。我家人口多,生活远比只有三个人的伯父家艰难,伯父便常常接济我们,有时送鸡蛋,有时送小鱼。情感全部凝结在对事件的叙述中,没有总结,也没有评价。文章在《衡阳日报》发表后,《湖南生态文学》、《红网时刻》都迅速作了转发。
解放战争期间,有一些国民党兵在阵地上丢下枪当了逃兵,流落到偏远的山村。我隔壁生产队就有一个,大家不知道他的名字,都叫他老张。他在一位寡妇家当了上门女婿便算是安下了身,生活中本分自律,并利用自己会中草药的技术,经常为村里人治病防病,还从不收钱。小时候,我和堂弟上山采刺莓,堂弟被毒蛇咬伤,我亲眼见证了他为堂弟治疗的过程。尤其是他本就婑小的身子蹲在地上,弓着背使劲地用口在堂弟的伤口吸毒血的场景,几十年我从未忘记。早些年他两口子去世后,一个女儿已经住到了县城。三间单家独户的土砖房倒掉了一间,满院子的杂草荒凉不堪。向邻居打听,年轻人竟然不知道有过这么一个人。心里顿时生出许多哀伤和感慨。于是我便以《又到刺莓成熟时》为题,用散文的形式为这位国民党逃兵留下了些许痕迹。文章发表后,荣获了第3届“最美中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最美散文奖。
散文是人人都能写的文体,但要写好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选最动情的题材,用情节表达情感,用真情实感打动读者,把情感指向甚至是多元情感留给读者体会以增加散文的张力,这是我学习散文写作的一些体会。欢迎各位专家和文友不吝赐教。
作者简介
周千山,衡阳市社会科学学科带头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先后在《芙蓉》、《新湘评论》、《长江文学》、《文学天地》、《三角洲》和《中国青年报》、《中国妇女报》、《中华工商时报》、《湖南日报》、《深圳特区报》等报刊发表散文诗歌500余篇(首)。有作品被光明日报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选编出版,与人合著作品在漓江出版社出版,有文学评论获湖南省好新闻评比理论类一等奖,诗歌散文多次获全国大赛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