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包里的时光》
文/ 欧阳东林
我的帆布包总在黎明时分渗出露水的咸涩,仿佛装着整个巴丹吉林的星空。十五载青春在航天雷达的荧光屏上结晶成盐,那些与沙漠对望的夜晚,我时常听见驼铃在经纬线间啃食月光。
苍山十八溪把洱海灌成满月那天,我在白族扎染坊里拾到半片唐代的碎银,它沾着茶马古道的铜锈,却在蝴蝶泉边开出一串蓝楹花。武侯祠的柏树在雨中挥动羽扇,二十五年前,我颤颤巍巍地在这里三鞠躬崇拜心中的伟大智慧。成都的麻辣鲜香突然凝成舌尖上的中国。象是孔明先生用七星灯煎着抄手,说锦囊里的红灯笼都是他借东风的残烬。
都江堰的鱼嘴叼着两千年前的月光,岷江在青铜杩槎下碎成万粒翡翠。杜甫草堂的竹影在宣纸上洇出泪痕,那些漏风的茅草正在默写秋兴八首。如今,我却同情买房付不起银贷的房奴。
西昌筑起纸窗竹影的院落,《广陵散》和《敦煌谱》的对决早已生锈成烟。三十多年前那场漂落青苔的雨痕,是否在伊那里留下诗词歌赋?
布达拉宫的石阶生长着酥油灯的火苗,转经筒把六字真言捻成金丝。那些磕长头的人,额头抵住大地时,我忽然颤抖——他们的虔诚让我敬而生畏,可想到旧时代的农奴烙印,又像有冰凉的刀锋刻划我的脊背。我的脊背龟裂撕碎,像片飘过冈仁波齐的羽毛载着沉重的昆仑勒石。
青岛的栈桥是把伸进海里的琴弓,浪花在德国风情的红屋顶上谱曲。大连的槐花香里裹着俄国铁路的叹息,有轨电车叮叮当当碾过沙俄银行的门牌。网暴的风情街是不是还在资本家的袖筒里呻吟?
汉口魂魄萦绕楚江龟蛇,秀才的大刀血染惨案。我摸着五百罗汉的手不知是否泪湿衣襟?
天山雪莲在云杉的阴影里诵经,哈萨克牧人用冬不拉割开奶疙瘩的云雾。四十年前十八岁的我,在博斯腾湖畔割苇子的镰刀声是否还在回荡?红光的青瓦红砖的营房,我曾经巡逻的足迹是否被风沙吹没?新城区的高楼我用过的打字机是否在睡梦中早己没有云烟。莲花湖畔的幽径,她是否也曾重游?烙在我心头的那支花痕至今让我无法回首。我的帆布包似乎盛满了融雪的凉意。
黄山的迎客松是否欢迎我重游?皖暄上洇出的倩影,是否重诉曹操的骄傲和华佗的故乡。(活动站)大院的玉米叶镌刻的理想,在伊老父亲寄来的模拟试卷上终于开出梦寐的鲜花。四十多年后的秋夜,我剥碎玉米,数着星星,却忘了手头还有一丝生机的绿叶。
北大荒的黑土地正在分娩麦浪,联合收割机惊飞了知青日记里的云雀。那里的泪水和血水浇灌出的土地,现在收获的希望又播放何处?
井冈山头的红旗仍在飘扬;延河的流水清澈勒石。韶山的纯朴和风骚,引领络绎不绝的游客,兴趣盎然,品味的不是山山水水和时代的留影。而是崇拜民族的脊梁和魂魄、伟大和不朽
溪口的墓碑。却用丝绢擦拭夕阳下渗透露珠的青苔。那个人在泉下是否愧对曾经的屠刀?河山破碎的悲壮,不要再一次次地变成呐喊!
背包带突然勒紧肩胛,原来每一寸土地的晨昏都长着年轮,而我的脚印正在成为一段段历史的注脚。当最后一粒星光坠入洱海,所有的“文明”都是被丈量过的时光,突然在帆布褶皱里苏醒——原来我不是在穿越土地,而是在丈量自己脚下这片土地的悠悠岁月。
注:背景交代。昨天看到友人旅游景点,兴致发的韶山照。便沸想联翩,'遂于2025年4月15日夜甘州,写下此篇。以飨有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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