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喜欢齐秦的一首老歌《离家的路》。这是一首旋律优美的歌,歌词尤为动人。我从深夜电台里听到这首歌,那时候大约十五六岁。
“昏黄的灯光不停掠过身旁,延伸到无穷远处,车以不变的速度把灯与灯之间的空间填补。窗外的景色模糊在这条离开家的路。原谅我,装作如此毫不在乎,总有一天我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属于自己的路”,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瞬间敲开了我的心扉。那时,我正准备中考,很喜欢美术,想走艺考这条路,可都通往新的可能是父母非常反对。上世纪90年代,我初二时偶然读到一本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一十讲》,画家们另类曲折的故事,各领风骚的画风,像一辆重型坦克车,从我脑海中碾压过去,留下了深深的印痕。他们的人格多么立体,做的事多么有创造性,所以我一门心思想学美术。当时,我学习成绩不错,不仅父母不同意我学美术,老师们也都不认可,最终我没有坚持做自己。不能不说,这是个遗憾。
我有一位从初中时就交好的朋友。他性格憨厚,学习成绩平平,分数大概不够进重点高中。父母经过一番商量,决定安排他走艺术生路线。有天让我印象很深刻: 经过美术生的画室,我羡慕地趴在窗户上看了一会,恰好看到他在画石膏球,他皱着眉头,撇着嘴,看起来相当卖力。
中考之后,我们都进了重点高中。艺术生的教学楼和我们的教学楼分别在前后院。偶尔有一次见到他时, 他完全变了样子,留起了长长的头发,牛仔裤上沾满花花绿绿的水粉颜料,和我们这些每天穿校服的小乖乖们比起来,言谈举止潇洒多了。他给我画了一幅速写,当时就把我给震惊了,寥寥几笔,相当传神。当然,现在想起来,画中人穿着校服,拿着乒乓球拍,奔向球场占桌,模样相当幼稚。他学画入门之后,性格似乎变了不少,原来憨厚寡言,如今自信健谈。
我学画画的理想未遂,但一进高中就展现出了运动天赋,很快就成了乒乓达人。整个年级的人,都败在我拍下。那时,乒乓球项目还没从体育高考中取消,我们中学的体育生,每一届都有十几个练乒乓。
他们每个学期,都从省队请专业教练集训,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是我对手。他们为了提高自己的基本功,每天最后一节课外活动都来找我做陪练,练习拉球对攻。我记得那些汗流浃背的日子,十几个体育生轮流上场,一一败下阵来。
夕阳西下,户外球桌周围挤满了人,我俨然成了校园乒乓球明星。高中文化课对我来说没啥压力,可是每天课外活动,自觉在教室学习是不成文的规定。我每天都在外面打球,班主任就找我谈话说,你自己玩没问题,但你又不是体育生,这样天天玩,会影响同学们的心态。即便如此,我隔三岔五,还是被拉去陪练。那时候,有一个特别笨拙的选手,拉球对攻最多只能坚持三五下,这种水平参加体育高考肯定没戏。但是他特别勤奋,有一次在食堂,我看他左手用筷子扒拉饭,右手捏着球拍琢磨技术动作。他找我练得最多,每一个发球过来,我拉得稍微大力点, 他就要跑去检球。户外球桌周围没有围挡,只见他一会左边, 一会右边,满场找球。我不厌其烦跟他分享动作要领,就这样,他居然渐渐能和我拉几十个回合了。
班主任看我不听号令,又找我谈了一次话。当时,是高二下学期,恰好我数学成绩有点起伏,就告别了夕阳中的球场,回到了安安静静的自习室。数理化我不是不喜欢,但我从心底里想学画画,喜欢球场上搏杀。
时光飞逝,画画和乒乓最终是别人的人生。我们都考进了大学。那位性格憨厚的美术生,最终从师大油画系毕业,回到青岛在中学做起了老师。我从他朋友圈中,经常看到他的创作,随着年龄的增长,题材和风格愈发稳健。他没有成为一位画家,但他实现了创作的愿望。那位在食堂里一手 扒拉饭,一手练拉球的少年,从体育学院毕业后又到北京体育大学读研,最终留在北京工作。我从一名喜欢画画的初中生,成长为每天打球的理科生,再到学计算机的工科生,最终成了媒体人。
这些年流行种社会思潮: “多元” 。什么是“多元”,大概就是美美与共,和而不同吧。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适合的路、喜欢的路,也都应该看清楚自己的路。我们可能会暂时迷茫,或者一时失意,但只要我们不断去体会,主动权始终在自己手中。
思绪回到二十年前,大雪纷飞,路灯昏黄,将雪天染暖,深夜电台里传来齐秦清亮的歌声,“原谅我,装作如此毫不在乎,总有一天我要走出属于自己的....请你牢记暂时的别离,只为开创一个新的前途。”
这么多年,这个声音忽远忽近,但从未消逝。
作者:一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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