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幔落尽时
文/陈桂芳
母亲临终前,轻声唤我抱抱她。
我怀抱住母亲,抚摸着她那冰冷的手脚,再摸摸她那浮肿的脸颊时,眼泪打湿了我的双眼,我强忍着泪水问母亲冷不冷。
母亲虚弱地摇了摇头,嶙峋的肩胛骨铬着我的胸口,那瘦弱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我收紧手臂,多想让她在我怀里舒舒服服睡一觉,看她阖着眼,神情那么安静慈祥,我天真的以为她只是累了,想歇一歇。
等灵堂设好,那惨白的布置、肃穆的氛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醒了我:母亲真的走了。那些没说出口的话、没来得及一起做的事,都成了无法填补的遗憾。
小时候,我总以为母亲是无所不能的超人,能为我遮风挡雨。
长大后才懂,她也会累,也会在深夜揉着酸痛的腰,也会对着镜中白发叹息。可我总觉得时间还长,总想着等忙过这一阵……直到她的离开会如此仓促。
跪在灵堂遗像前,照片里的母亲如此慈祥,泪水止不住地流。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醒来后,还能看到母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听到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多么渴望我带孩子们回娘家时,母亲依旧在路口等我们……
母亲走后,所有的亲人都来送她了。旁晚,殡仪馆的白菊沾着露。八十岁的大娘被二娘和三娘搀扶着挪进灵堂。银发在晨光里簌簌颤动。她们喘着粗气抚上棺木的模样,让我突然读懂——所谓血脉,是即便佝偻着背、忍着钻心的疼,也要来替你接住最后一程的重量。
满眶热泪跌碎在衣角,原来最深的暖意,是这些伤痕累累却依然滚烫的牵挂,在最凉的日子里,把心焐成了母亲还在时的温度。
在母亲入殓的那一刻,我拼命的呼喊着多么多么希望能够留住母亲,灵车启动的轰鸣撕裂心脏,真的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灵。
回程的车上,熟悉的公路两旁,冬日枯枝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抓不住的手。
跪在父母亲的墓前,我再一次被崩溃了,寒风灌进衣领,却不及心底的空洞刺骨----这一次,连眼泪都流尽了。
回到家后我就病倒了,吃不下饭,起不了床。我只盼着母亲的三七快点到我就可以去看她了,每一天我都不自觉的要拨打母亲的电话,这样可以缓解一下我对母亲的思念,可以减轻一下思念的痛苦。
过了三七盼五七,过了五七盼七七,就这样一直盼着盼着,脑海中一只浮现着母亲在我怀里睡着的模样,总想着多去母亲坟前坐坐。过了七七后,那种见母亲的日子越来越少的绝望,几乎将我淹没。
多亏我的两个闺蜜轮流开导我,陪我散步、求医。在她们的陪伴下我慢慢好了起来。
今天我和往常一样,做起了馒馒和女儿爱吃的萝卜包子。可是我的心在滴血,以前我做啥都有母亲的一份,可如今……我的心隐隐作痛,眼泪不自觉的流着,我边哭边干活。等做完这一切,眼泪也淌干了,我也累了,头痛的要命,脑袋像进了蜂蜜嗡嗡作响!!!
我接受了离去的事实,却低估了思念的绵长。原以为熬过七七,悲伤就会像退潮的海,留下的不过是沙滩上零散的贝壳。可后来才懂,思念是扎根心底的藤蔓,在每个寻常时刻突然抽枝——闻到当归炖汤的香气,听见老式缝纫机的嗡鸣,甚至路过广场,看见大妈们跳舞的身影,忍不住哽咽。
母亲的梳子还躺在梳妆匣,齿缝里夹着几根银白的发丝。我学着她从前的样子,把女儿的长发编成麻花辫,木梳滑过发间的触感,竟与记忆里母亲掌心的温度重叠。
暮色中蒸包子的蒸汽漫过镜片,恍惚又见她踮脚够吊柜的身影,那些没说完的叮嘱,原来都化作了厨房角落里的月光。
或许接受不是忘却,而是学会与思念共生。就像春去秋来,枝头的新叶永远记得旧雪的重量,却依然向着阳光舒展。
如今的我不再拼命攥住流逝的沙漏,而是在揉面时哼起她教的童谣,母亲生前常教导我们,要懂得感恩。她总说:"别人递来一碗热汤,要记得连碗底的温度都揣在心里。"如今我摩挲着她留下的蓝布围裙,终于明白那些年她弯腰给乞丐递馒头、雨天护送邻居老人回家的模样,早把"感恩"二字绣进了家风的针脚里。我知道,传承不是复刻某个具体的身影,而是让善良与感恩的种子,在每个被爱的日常里长出新的年轮。
往后的路,我就带着这样的心意走吧——把母亲未说完的叮嘱酿成春风,把她未走完的善意铺成来路,让感恩的心,永远是照亮他人的那盏灯。
作者简介:
陈桂芳,青海湟源县人。
用孩子听懂的语言,种下爱与成长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