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传(十五)
☆永恒夏日与成长寓言
文/王平
岁月悠悠,1960年的晨光轻轻唤醒家中新添的珍宝——“小琴”,我们昵称她,爱如掌珠。一家七口,和睦融融,共绘一幅幅温馨画卷。然而,吴语的柔美与沙蛮方言的粗犷、农民土话的质朴交织,成为交流的障碍。地处偏远,村落间相隔甚远,交通闭塞,新街尚未有学校之影。我们与供销合作社干部的子女,在草丛与小河塘间嬉戏,编织着童年的快乐篇章。
老柳树在河塘边静静伫立,见证了我们无数秘密的流转。大毛用树皮哨子吹奏出布谷鸟的啼鸣,春生总藏着焦香的蚕豆,那是他独有的秘密。我们赤足踏入沁凉的浅滩,惊扰了透明的虾苗,它们轻盈地游弋。指甲盖大小的河蚌在淤泥上留下细腻的纹路,阿娟说那是水妖的笔触。蝉蜕在树干上裂开金黄的缝隙,仿佛时光在悄然窥视。
供销社李会计家的二丫头心灵手巧,狗尾巴草在她的掌心翻飞,瞬间化作毛茸茸的小兔子。我们争相将草编的蚱蜢别在琴丫头的襁褓上,她挥舞着藕节般的手臂,咯咯地笑着,震落了草叶间漏下的光斑。暮色渐浓时,芦苇荡里的流萤闪烁,二十几只小衣兜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语言虽异,欢乐无界。春生示范着打水漂的姿势,扁石头在手中转了三圈才掷出。大毛教我们辨认茅针,剥开嫩芯,清甜的味道让人惊喜。当第一颗山莓在舌尖迸裂时,吴语和土话都化作了眉眼弯弯的弧度。
县委毛书记,一位十三级高干的尊贵人物,自文革后调任苏州市委书记,其驾临,犹如星辰降世,照亮了我们平凡的日子。他乘坐的黑色上海牌轿车,宛如古董般珍贵,停驻在我家门扉之前,引来一群孩童的围观与惊叹。他们的小手轻抚那油光锃亮的车身,欢声笑语交织成一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仿佛春风拂面,带来无尽的温馨与欢乐。
正当这欢愉之时,父母归家,手中紧握一封沉甸甸的鸡毛信,神色凝重。父亲沉稳地吩咐:“小龙,家中之事,你需担起责任,照顾好小林与小安。”母亲则温柔地递上饭菜票,叮咛道:“记得按时引领弟弟们去食堂用餐。”随后,他们整理行装,四弟稳坐二八自行车杠上,小妹则依偎在母亲怀中。父亲挥手作别,语气温和却饱含深情:“小龙,勿忘职责,夜晚记得熄灯,小心火烛,早些休息。”随着父亲骑上自行车,土路上风吹黄土,漫天飞舞我们兄弟三伫立着,默默无闻地望着父母及弟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去台城的路上,我们方知,是外婆的离世带走了那份宁静。
随后的日子里,我沉浸在失去亲人的哀思中,却未曾意识到生活的艰辛已悄然降临。我只知尽情挥霍饭菜票,直至囊空如洗,弟弟们饿得四处游荡,直至最小的弟弟饿得嚎啕大哭。那一刻,路上的沈久诚经理闻声而来,关切地问:“小龙,你的弟弟为何哭泣?”我无奈回答:“饭菜票已尽。”沈经理闻言大笑,带着几分戏谑与温暖:“饿坏了吧!”随即领我们至食堂,唤来负责人,慷慨言道:“他们所需饮食,你尽管供应,账目待其父母归来再结算。”负责人唯唯诺诺,满口答应:“一切依您吩咐行事。”
十日后,父母自台城归来,生活重归宁静。那条蜿蜒的土路,见证了喧嚣与奇景:一群盛装华服的大人孩子,口涂丹红,眉描青黛,乘坐着水牛拉动的古老车辆,打锣敲鼓自西方缓缓驶来,车厢内藏着未露锋芒的兵器。我引领着一群孩童,欢腾地尾随其后,队伍向东行进,穿越荆棘密布的小径,直至抵达一个被几十户人家环抱的小村落。在那里,我们围绕着这群神秘人物嬉戏,乐此不疲。
不久,几位身着朴素、衣襟上打着补丁的村干部上前与他们交涉,随后,约莫五六十位衣衫褴褛的村民陆续赶来。打谷场上,鼓声震天,他们身姿矫健,翻飞腾跃,刀枪剑戟间尽显技艺高超,引来我们一群孩子兴奋的围观与喝彩。夕阳西下,天边渐渐染上了暮色,那群人收拾行装,领取了干部与村民赠送的玉米糁、小麦面及少许现金,乘着牛车,向着下一个未知的旅程进发。

夜色如墨,我们这群孩子迷失了归途,心中满是惶恐。这时,村干部的声音如春风拂面:“你们来自何方?家住何处?”我答道:“来自公社。”村干部闻言笑道:“那可不近呢,先随我来村办公室吧。”我们欣然点头,随他步入村中。不久,村民们送来热腾腾的山芋,温暖了我们的饥饿与疲惫。
那年月,交通工具与通讯工具皆无,所幸父母及同伴们的家人得知我们的行踪后,纷纷赶来。村干部与我父亲相熟,一番寒暄后,他亲自带领我们踏上归家的路。这段旅程,不仅是一次简单的迁徙,更是一场关于人情、勇气与温暖的记忆之旅。
这段经历,如同生命中的一段插曲,虽短暂却深刻。它教会了我责任与担当,也让我在逆境中感受到了人间的温情与善良。多年后我仍记得那个夏天,没有教室的束缚,野豌豆荚在衣襟炸开的脆响就是我们的下课铃。那是一个充满欢笑与纯真的时代,那些美好的记忆如同夏日的阳光般温暖而明亮。

☆作者简介:
王平:一位散文海洋中的掌舵者,在“蓝月亮诗刊”的璀璨星穹下绽放,编织了逾300篇光华熠熠的文章。诸如《墨色行吟》的悠然漫步,《月夜书怀》的静谧低语,《雨夜琴韵》的悠扬旋律,以及自传《童年》的纯真篇章,这些作品犹如星辰点点,照亮了文学的天际。同时,他也是顶端、网易、今日头条【朵朵文学】等平台的特约作家,以独特的文学之光,点缀着专栏的夜空。自1973年高中学府门扉轻合,踏上了东台县林场知青之旅,那是一段以笔为舟,墨海行舟的年月。在那段岁月里,以《知青》为舵,探索青春与时代的洪流,不料这部作品因历史波澜,被公安机关注目审阅,自此散落时光深处,未再归还。直至2011年金秋,退休生活重启笔端,在“蓝月亮导师笔下的世界”重新落墨,寻回往昔文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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