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解路

  我分到城关庭的时候，正庭长是臧春法，其实我们是二中同学。他是初六七级，我是初六六级，且年长于他。而副庭长是卢尚茂，原是我与臧的老师，在校时他担任高中班的俄语教学，也是校团委书记。天道轮回，我们竟与老师成了同事，而臧春法竟然成了老师的领导，这是卢老师绝对想不通的，而我正是此时来到城关法庭的。两人处于矛盾之中，将我夹在两难境地，我的处境很是尴尬。其实卢是城关法庭副庭长，臧是书记员，而高院长一下子将一个书记员任命为正庭长，你说这位副庭长难堪不难堪？法院人际关系极为复杂，我初来乍到，入乡问禁，入庙拜神，对两位庭长都敬如神明。我也有难言之隐，卢和我在一个办公室，他不跟我说话，还把脚搭在桌面上，而我敢怒不敢言。在卢的心目中，他以为我是院长的心腹，是臧的同伙，其实我与臧当时并不相识。

  坦率地说，臧春法的工作能力非常强。他年轻正当时，且善于学习，法律知识精通，表达能力出色。卢也认识到他这个学生是个厉害的角色，所以避其锋芒，把一些闷气都撒到我这个书记员身上。

  他是副庭长，我又是他的学生，我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后来他开庭，我为他作庭审笔录，他就慢慢对我改变了态度。

  老臧开庭，我出庭记录，他在庭上的发言，鞭辟入里，层层剖析，语言犀利，说得原被告双方心服口服。每次庭审，对我来说都是一次精神和艺术的享受，他把法理融会贯通得那么贴切自然，我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把他的语言组织起来就是一篇绝佳的生动散文。

  由于我们年龄相仿，又都是回乡学生，故此业余时闲聊，他说起他在北牌工作时的轶事，常常惹得我开怀大笑。说到原书记席秉宏，他也表示很是赞赏。我觉得当书记员，以我的能力，也就可以了。他批评我说：“在法院当书记员，不求上进，是没出息的表现。”他亲自帮我，要求我办案，使我有了很大的进步。我常想：老臧是天生办案的人才，多难的案子在他手里举重若轻，很轻松就解决了。有时他跟我说笑话，说：“我上边有人呢，臧克家是我一家子。”说闲话归说闲话，正事他从不马虎。一次我庭审记录全面，博得双方当事人的称赞，我得意起来，不在意地说：“把他们原被告的话，我根本没放在眼里。”他听到后严肃地说：“随意评价当事人的事情，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法官！”说得我惭愧得无言以对。

  我刚到法院时，院内派系众多，开会时大家都争吵。学院派讥讽院长及拥护院长的人，却无一人敢向老臧说半句不敬的话。而老臧却敢于向副院长张培玉挑刺，把一个政法学院毕业的女庭长怼得不敢还嘴，那女庭长却避其锋芒去攻击阡东的王志秀庭长，对于老臧，她却无可奈何。

  我的案子有一位领导插手，老臧立即出手将其驳了回去。

  在我的心目中，老臧形象高大。我们共同去崔家沟劳教场办理离婚案，在风雪中去马栏劳改场。很多案子在他的参与下就迎刃而解。

  我们共同去中院进行法律业大学习，期间，学员们都围在他的周围，听他幽默风趣的谈吐。他像春风，在哪里出现，哪里就喜气洋洋……

  他语言极其丰富，且善于组织言辞，而且谈话聊天极具煽动性。

  记得一次在县招待所，法院干警睡通铺，在一起很是热闹。别看法官平时道貌岸然，其实一群年轻人聊开了也毫无顾忌。

  老臧首先说到他的初恋，说自己女友给他送饭，他一看周围无人，拉住未婚妻的手，就激动得不能自已……

  说得某些干警激动了，老刘也说起自己的新婚之夜。还有一个平时好色的也眉飞色舞、唾沫四溅地说起他夫妻之间的隐私……

  老臧突然话锋一转，说：“这下该轮解路了！你一定有更好听的，让大家开开心！”我笑了，一则他们都资格老，我是初来乍到；二则，我非常尊重我的妻子，我个人隐私无所谓，但不能伤害我妻子，就笑笑没说啥。老臧说：“遗憾得很，没有听到解路的故事，这还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

  工作之余，老臧把家庭经济抓得很紧。他把苹果树管理得很好，他不但剪树技术一流，疏花疏果、打药浇地都安排得井然有序，那些年他的果树收入颇丰。而且他后来又经销纸箱，听说来钱也快……

  后来由于老臧工作出色，年龄不大就当了副院长。但在我心目中，以他的才干，当个正院长也绰绰有余。

  他升官后，我们接触就少了。后来我去看他，他突然对我说：“你对我不忠了！……”下面的话我由于当时头脑发懵未曾听清。我想老臧你过去解民之难，替天行道，我是忠于天下，绝非忠于你个人！他说这话让我难以接受，所以我就从另一面猜测他。我个人感觉他成熟了，但似乎有那么一点点的圆滑了，也听不到他锋芒毕露的话语了。再见，那不怕天不怕地的老臧！再见！那出口成章的臧庭长！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学院派的优秀人物李重莲，卢尚茂早已作古了，而我与老臧同时退休了。老臧能力强，又去交警大队挣双份工资去了。我几回去看他，自我感觉不像过去那么亲近了。感觉他政治敏感性强，与官场人物交往多，也比过去老练得多。

  我欣赏老臧，更喜欢他年轻时敢说敢干，言辞犀利、锋芒毕露、不畏权势的样子！但不喜欢那有了一点点官气、有了一些些世故的他！

  当年跟老臧的干警裴继昌，郭俊孝，张鸿，杨小妮，王颍都当了庭长，唯有我愚笨什么也没有当，但我无怨无悔。我与老臧仍然保持联系，我忘不了他是我的好庭长，对我有过很大的帮助。

  当年在城关法庭还是学生娃的臧小亮，小时侯我给她画过娃娃。如今步父亲的后尘，她也当上了副院长。

        衷心祝愿我的老庭长晚年幸福！

                  2025年4月4日

作者简介：曹解路，1950年10月生，礼泉县药王洞王店寨子村人。2010年从礼泉县人民法院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