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远观近看，风情描摹

       很大程度上，散文写作需要写亲身经历，更需要变换角度，远观近看，用作者的情怀描摹，才不会掉入某种巢穴，才可能风华卓然。在这一点上，张先生孜孜不倦努力，显然是做到了，且体现在他的《汉水絮语》一书中。

       发表于1995年7月11日《汉中日报》第三版的《也说定军山》，是对身边大山的探看。此文先说定军山很低，又从历史上刘备对定军山的看重，有六出祁山中定军山的后方经略意义；老黄忠刀劈夏侯渊更让此山名声大振，这里留下扎马丁，还有历史的神秘。南宋金军入侵，吴玠吴璘率领军民在宁强拼死抵抗，才让定军山没被战火涂炭。当年红军在勉县宁强发动陕南战役，十四年后解放军追歼胡宗南部，又让定军山黯淡刀光剑影，远离战火。改革开放的滚滚商战，定军山又一次红火起来。散文历史感强，风情描摹历历可见。

       与之同一风格的《青岛海风》也有看点。在张先生眼里，青岛是一个养人不育物的地方，海风的吹拂让这里怪石嶙峋，成为无风三尺浪、有风浪千尺的地方，这里很难见到一个风格相同的建筑；但是青岛的海尔，青岛的啤酒，又使得这里成为工业重镇。在张先生看来，若是再风清云淡一些，当年的鲁迅和茅盾老舍，一定会留下许多华章。但是青岛给作者的冲击力还是不小，于是在文章的末尾，他又说：“潮中自有黄金屋，潮中自有颜如玉”，“人生的进一步退两步规则，在青岛会有成功的实践”。那么对这个海风悠扬的地方，张先生的书写就有些不同，也是富有个性的展现。写这篇文章时张先生四十八岁，应该是2002年，那时候的他，还真是有些风情荡漾呢。

       那么，当他脚步走的稍稍远一些的时候，视野打开，就更加注重域外风光的风情书写。这当中，《清清的莱茵河》《走近蒙娜丽莎》《华盛顿的宁静》，还有《说不尽的纽约》，便是这种异域风情的系列描绘。这四篇文章是那会儿外出感受和书写的。《清清的莱茵河》刊载于2005年《衮雪》第二期，文章写的颇具风情。他从莱茵河激发诗人拜伦的又一个诗歌创作高峰开笔。拜伦因为婚姻不顺等原因来到莱茵河，被这里的风光和优美所震撼，写出一批颂扬莱茵河的诗篇，让莱茵河很快成为世界著名景区。拜伦捧红莱茵河，莱茵河也成就着拜伦，彼此相得益彰。

       紧接着是海涅，他在莱茵河边看到人们的痛苦，写出名诗《罗蕾莱》，谱成歌曲，鼓舞德国人们对祖国的热爱。最有代表性的是马克思。他在莱茵河生长和生活，看到工人们的悲惨境地，引发他巨大的愤怒。愤怒中，马克思呼啸而出，成为诗人，成为思想家和革命者；马克思的经济困顿并没有让他低下头颅，而是全身心投入，写出著名的《资本论》，成为世界无产阶级的檄文，让无数的后人敬仰。

       相比之下，发表于2004年10月11日《汉中日报》副刊的散文《走近蒙娜丽莎》，可以说是美的风情描摹。文中，面对塞纳河边的卢浮宫里达·芬奇的这幅名画，张先生没有洗去德国观光的一路风尘，他的身心因此一震。这位当时失去孩子、处于悲痛之中的蒙娜丽莎，在画师面前难以高兴起来，画师让乐队奏乐，凭了音乐的美妙旋律才让蒙娜丽莎渐渐恢复笑容。此时，达·芬奇抓住瞬间的微笑勾勒蒙娜丽莎的微笑，画出这一举世名作。据说此画十六世纪问世后，法国总统四次前往求画，挂在法国巴黎国家展厅里，被防弹玻璃保护，有对艺术瑰宝的重视和迷恋。

       由此散文作者张先生感叹，法国人对国家文化的重视，和我国当年对文化的轻慢形成对比，他由此向法兰西人民致意。在《华盛顿的宁静》与《说不尽的纽约》之中，一边是张先生在美国考察之后的感情荡漾。他面对美国华盛顿的众多纪念碑，面对那宁静而无言，林肯解放黑奴的卓越之举，他被后人塑造成世界上人工石质纪念碑，表达着后人对他的敬仰。而在华盛顿白宫里，那种宁静和核心部分对外开放的格局，从第一任总统杰佛逊，到后来的总统，都在忠于国家，遵守诺言，成为美国人民的公仆。这篇文章精致而风情，有一种异域之美。

       另一边，纽约也是张先生去过的城市。在这里，他行走第五大道，观看自由女神，参观联合国大厦，也体验纽约的夜景。一种万国之邦的感觉，自由女神的奔放，乃至联合国大厦的旗帜，都让张先生感怀。之后是夜市，还有博物馆，也令张先生感慨。他对美国人的强权感叹，对美国人的礼仪感佩；对美国人抢夺诸如中国的文物愤慨，也对美国人花大钱保护文化设施而感动，这是真实的纽约执行，也是一种彬彬有礼又实事求是的风情展示。那么，散文写到这里，就有风情楚楚，也有某种行走的摇曳。

四、青春回放，纵情挥洒

      青春灿烂，情思飞扬，对每个写作人而言，书写青春，穿越青春，感叹青春，祭奠青春，致敬青春，都是情怀满满。对此，鲁迅先生如此，孙犁先生如此，沈从文先生如此，贾平凹如此，我们可爱的张先生也是如此。如此，他的散文让他一次次情思飞扬，也让他一步步踩在大地之上，青春时代或者之后回望青春的书写，就有别样的浓厚情感。

     《山那边小店》是这方面的代表作。在这篇散文中，作者写了在边远山区当矿工的点滴。那会儿，黄洋河的煤矿劳作辛苦，生活单调，甚是寂寞。由于偶然的原因，“我”和矿工兄弟发现一个小店，那是一个母女二人经营的代销点，卖一些日用品，似乎很简单，可在那个特殊的环境下却成了矿工们的乐园。一次两次，“我”去买东西，就和那个女老板熟悉；而她的小女孩也在那个小店里，她在上学，帮着卖东西。时间久了，他对女老板和那个小女孩都有了好感，女老板和小女孩对“我”也有了友善。许多年之后，“我”离开那个煤矿，到县城和市区机关工作，可心里念想着的还是那一份日子，想着山那边的小店，还有那母女二人，不知道她们如今怎么样了？这篇散文充满着人性的辉光，是张先生的散文代表作，也成为后来他的朋友们调侃他的一个话题。对此，张先生呵呵一笑，可能还有些向往。这篇散文没有写于当时，是稍微靠后的时段里写下来的。可是情怀浓烈，有对于日子的向往，读来很是亲切。

     《追逐蜜源的人们》纵情写来，让人至今对油菜花海的这片土地充满多角度的沉沁。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张先生看到天汉大地上追逐蜜源的人，他们是外地人，随着一辆辆卡车和密集的蜂箱来到这一片土地。这里有风景，有热情，有辛勤的劳动，也有属于他们的开心快乐。这篇散文用散点透视的笔调，激情满怀地描写苍天之下那些追逐蜜源的使者，文字充满灵性，也有着张先生式的多情和深情。你随着那些养蜂人一路俯仰，觉得天汉大地油菜花的美丽，看到天底下劳动着的养蜂人，而今汉中的油菜花已成为这个地方的名片，成为每一年春天美不胜收的佳酿，这里面是不是有张先生这样的文化人付出的努力呢？应该是吧。

      和上面两篇散文不同，《被皇冠遗忘的角落》则带着一种悲凉。那会儿，张先生接近四十岁，有些沧桑，可青春的心依然波动激越。他在写一个果园，一处美好的桔园。时间是秋天，沉甸甸的果子成熟，按说农民也会有不错的收成。可是这时候，一两辆皇冠小汽车来了，小汽车载着领导者深入果园，却没有给老百姓带来福音，而是打扰和干扰了农民。当然张先生没有明显这样说，但是随着皇冠小汽车来了又走，柑橘摘完之后小车和领导们的踪影就不再看见，那些乡村的角落，那些长长的季节，那些社情民意，渐渐被皇冠小汽车乃至领导者们遗忘。

        这正如作家张弦的小说《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一样，有着某种身心的苍凉。还有张弦的另一篇小说《伏尔加停在县委大院》，含着对官僚主义的讽喻。由于这篇散文干预了生活，有人对号入座，张先生受到某些领导的指责和误解，这可能也是导致他调离这个县的原因之一吧？当然后来坏事变好事，张先生远离官场，却收获文学，一路平安，也有人对这篇散文长久牵记，满意忘怀。在此，我们为张先生笔底的勇气点赞。

       对于青春的书写，最有表现力的是诗歌，张先生对此有着颇具特色的诗歌挥洒。这一方面，张先生透着可爱，他诗情洋溢，心歌放飞，诗歌频频。比如《矿工的心愿》《心灵的灯》，比如《电大浪华》《为了和诗刊见面》，还有《牵挂》《一朵浪花的自述》等，都深情摇曳，喷涌而出。张先生的诗歌写于三十岁之前，那会儿在电大深造，他胸有激情，俯瞰天地，经受着人生的冲刺，还有与同学们的交流，对美好的东西，对情感的波澜，自然及时捕捉，予以诗歌的表达，许多的诗歌发表在报刊杂志上，常常赢得朋友们的赞许。

       尤其是那首《为了和诗刊见面》的短诗，书写他为订一份诗刊杂志，把妻子给的买菜钱克扣藏匿一点，终于在妻子的眼皮底下积攒一些钱，订阅他梦寐以求的《诗刊》，不禁喜形于色，读到这首诗歌，你和张先生一样惬意不已，继而会心一笑。上述诗歌，还有没有提到的诗歌，都收在《汉水絮语》的诗歌卷中，自成一束，读者开卷自会分享，这里就不再置喙。

      《那山那坟》回到故乡，也回到红军时代。在作者故乡的山头，传说当年有一支队伍来过，不扰民，住在外面，当老百姓知道是红军后都很感动。他们拉着红军的手，很是亲热。二大爷对红军说自己的老大眼睛不行，只要让老二跟他们走，之后多年没有音讯。解放后才得知，二大爷的二儿子早在当年红军西路军的队伍西征时牺牲了，这没有办法。那么，那山那坟当中就有新集人民为共和国输出的血液。红军坟就在山上，也在心中。这一部分散文中，《悼念胡悦》和《追念胡悦的面皮情怀》联袂而来，写的真情款款。

       2022年2月4日，原汉中市委书记胡悦同志因心脏病在西安去世，得到参加治丧委员会的消息时，作者还在深圳的女儿家里过年，忍着悲痛，他写了一副挽联，火速征求意见并经过胡悦夫人同意，请书法家武妙华书写后带到追思现场，而此时，作者张先生已经赶到西安参加悼念活动。这时候，张先生记起胡悦同志对汉中人们做出的贡献，比如产业化建设的举措，对烟厂的支持，对汉中茶叶品牌的整合，比如对汉中至西安高速公路立项及建设的争取，对天汉大道的高标准建设，还有许多的政绩，都在汉中人民心中。

       这些都被张先生写进散文，成为《悼念胡悦》的主要内容，文章言之有物，感情深沉。另一篇《追念胡悦的面皮情怀》也很短，但写的深情款款。他写胡悦对汉中面皮专利的保护找国家工商局的领导，虽未成功，却引起对汉中面皮产权保护的重视；对于汉中面皮从手工化到机械化，胡悦同志很关心，许多年以后，汉中面皮终于实现机械化、抽真空化，而且可以包装封口带到很远的地方，形成批量市场份额。对汉中面皮，胡悦同志当年常到一些面皮店品尝，被人认出拒收面皮钱，可胡悦坚决付钱；后来为怕被人认出，就不停变换吃面皮的地点，面向墙壁背朝老板，吃完付钱马上离开等等。这些细节都被张先生发现并写进散文。他在《凤河清流》的长篇小说中，给胡悦同志树碑立传，感情至深，令人感佩。

      《我缅怀在安公故地》《怀念庆云》，属于缅怀文字，写的情真意切。安汉是民国时期汉中走出去的农垦专家，对长江流域、黄河流域的垦殖，尤其对于汉中黎坪的垦殖做出过卓越的贡献。安汉是梁山人，正直无私，一生为林业垦殖奔走。他的贡献遭到国民政府贪婪之徒的嫉恨，诬告他种植鸦片，被祝绍周抓捕，枪杀在汉中城外。张先生曾在元坝黎坪当矿工，深知安公的掌故，对安公深深敬佩。他在这篇散文中，不仅记录安公的功绩，而且以安公为榜样砥砺自己，抒发对黎坪的热爱之情。

     《怀念庆云》写的是张先生的电大同学彭庆云，此人笔者认识，文章写的好，人也正直，只是英年早逝，张先生怀念他，其实就是怀念每一个好人。《张俊彪》一文有战友的深情厚谊。张俊彪是张浩洁先生的军旅挚友，他们年龄有差异，但因为文学成为忘年交，互相激励，写作不倦。后来张俊彪先生去深圳，在文学上大有作为，出版很多的书籍，成为深圳市文联主席。张先生写他们之间的友谊，张俊彪的热情大方，敢作敢为，都给张先生和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而今，张俊彪先生给张先生的《人生有杏》写序言，有真情，有力量，有水准，正是忘年交的互相激励呢。

       不必再援引更多的篇章了。至此，《汉水絮语》散文豪情深情风情的特色凸显，那就是真挚的赤子情怀，近七十年的生命体验，富有个性的表达，还有深沉的精神指归。这些感受，其实在开始阅读的时候就有了，它们如同少年的小溪和浪花，如同青年的小河奔流，也如同中年的大河大江，在渐渐地汇集。

       而到了老年，这些独特的感受和书写，就应该回归大海之中了。这一片大海，就是人类共有的感怀，他们汇成书的海洋，也汇集成生命的深沉与博大。那么，张先生的《汉水絮语》，乃至整个“人生有杏”文集系列，就踏上归入大江大河的远途。在那里，可以展示风景，可以一路回家，吾心安处是故乡，日子的故乡，生命的故乡，精神的原乡，都在这里。那么，上面所选的几个角度及其简析，既是阅读，也是赏析，更是与作者和文学女神的身心交流。

（2025.3.30，写讫于天音阁，4.1.改定。）

【作者简介】朱军，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曾任汉中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汉中市赤土岭文协微信官网首批驻站作家，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现居汉中。已出版散文集、小说集及诗集等文学专集57部，共1350余万字。

本期责任编辑：何宝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