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恨纺织城
作者:武稳祥
《清 明》
——唐·杜牧
清 明 时 节 雨 纷 纷,
路 上 行 人 欲 断 魂。
借 问 酒 家 何 处 有?
牧 童 遥 指 杏 花 村。
今日清明节,是我国流传千百年的传统节日,扫墓祭祖 缅怀升往天国的先辈们,焚香烧纸寄托我们后辈人无限的怀念感恩之情。值此思怀之际,令我遥望长天,默默回首过往,浮想联翩,不由得想起了许多已故的亲人。其中包括我的二姐。
我二姐武祥珍、生于1944年2月11日,属猴,年长我9岁。1958年 在小学还没念完之时,她当时年仅14岁,就经门中大哥武海润的引荐介绍,到西安西郊学当纺织工。后来 被上级调到咸阳毛纺厂细纱车间上班,由于她年少心细,友善周围,工作认真,多次获奖。在我们兄弟姊妹多人之中,她是步入社会最早的一个。
那些年月,家中的生活极为艰难,时常经济拮据。父母均年迈多病,我和弟弟尚幼 都正上学念书。家中的日常用度 尚可尽量节俭,可特别就是年年不够吃,年年要买黑市粮,老父亲为了苦日子、常常发熬煎。我二姐虽然工资不高,可她通情达理。每次回来 她必定要买一些大小日用东西,临走时 必定要留下一些钱,以补贴家里 苦度日月。
和我一个队有位族叔:武忠堂,在咸阳中医学院做饭。他为人忠厚、淳朴无华,他家里人口多,每年需要买大量的黑市粮,常常用学校的汽车往回拉。我姐就经常托他给家里少量捎一点(100或200斤),以解家里的燃眉之急。(记得有一次是姐夫高志芳、骑着自行车带着一口袋麦子,跋涉几十里 上几个大坡送到我原上,终生难忘。)假若还 要说谁给家里贡献最大 — 非她莫属!
曾记得在上学时,有一次我和弟弟润祥去了咸阳,她很高兴。吃罢饭、她带我俩进厂去参观。一直在农村长大的我,进了车间 看到一切都感到新鲜,简直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但见:一座座宽敞明亮的厂房里,一个车间套着一个车间,房房相通。一排排纺线机、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车间,在不停的旋转着。纺织工人(全是女的)一个个都从容不迫地、有条不紊地来回走动着、察看着。一旦发现那个转子不动了 — 就是有了断头,她们个个眼疾手快、非常麻利的接好线,那个转子马上就又转动起来了。当时社会上流行着一句顺口溜:“轻工业不轻、重工业不重。”一天来回不停要跑几十里,也的确辛苦。
看完了轻纺车间,又参观了织布车间。只见一排排织布机在一上一下的、有规律地运动着。梭子自动在两层经线之间、不停的来回梭穿(纬线)。机械化程度之高,令人不由得啧啧称羡不止!
元初的黄道婆 流落于海南,学仿黎族所长,改进了以前比较落后的织布机。她虽乃女流之辈,但不愧为一代能工巧匠。因而 英名彪炳史册!倘若她还健在,看到如此先进的织布机,她一定会扼腕赞叹、自愧弗如了。历史在前进,社会在发展。毕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那年 我到了结婚之龄,我姐为我的婚事,前后张罗,积极筹备。由于经济情况所限,所以处处精打细算。但只要是所必需,她就买这置那,毫不吝惜。我打心灵深处暗暗感激她,常常庆幸自己有个好姐姐。我姐也很喜欢我的勤快、听话。我姐弟俩若在一块儿时,互相从来都不隐瞒什么,经常说的都是贴心话。我一直很尊敬她,她说的话在我心中极有分量,确非寻常。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不幸,就在她34岁的时候,她患了肝癌。恶疾缠身,疼痛难忍,四处求医,群医束手。到了四、五月份,由咸阳转到了西安东郊灞桥:“纺织城职工医院”。开始 厂里派了一个人来看护,后来也不来人了。我姐夫因有许多具体事宜要到咸阳和厂方交涉,因此 急需一个人来陪护。他老家又太远,我家较近。当时我参加的建筑队在李家村航测大队施工。起先 我曾骑着自行车多次往返于李家村 — 纺织城之间。如今 再无合适的人选,义不容辞,我毅然请假,火速东往 ‘纺院’。
到了医院,侍奉恩姐,放倒扶起,端汤喂药,擦脸洗脚,闲聊解闷。细心照料,倾心竭力。一般男的都比较粗心,我也毫不例外。有时医院灶上的饭不可口,就要到楼下的大炉子上熬个稀饭或冲个鸡蛋。经常熬中药,倒也慢慢地熟悉了。但要做点饭,可就犯难了。我本来就不会做饭,因而 愈显得笨手笨脚,情急无奈,只好勉强而为之。我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埋怨自己:咋就这么没本事啊!我姐也素知我的水平,从来也不弹嫌。
病房在二楼,称 ‘0’ 科。其中有几天,姐的病情稍微好一点,我的思想包袱马上也就感到轻了许多。我姐连续说了许多她自己及家中的陈旧琐事,使我也知晓好多以前不知的事情。
稍后一段,姐的病情恶化,我的心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在病房内 悲泪吞咽,强装笑颜。看着姐蜡黄的面颊,我心如刀割。有好几次,一阵阵酸楚如江潮一样、直冲涌上心头,我实在抑制不住满腔的悲伤,急忙一转身 跑出病房。跑到走道尽端的那个窗口,赶忙取下捂着脸的双手 失声痛哭,泪如泉涌。
哭声惊动了住院的其他陪人,其中有几个女的,陪我流下了一掬既同情又伤心的眼泪。有几个好心人过来劝我说:“这些天你服侍你姐,颠前跑后地忙,我们大家也都看见了。可你姐那个病 看起来是谁也没办法了。你也不要再哭了。”闻言 我一发哭的更凶了。久久抽泣不止。
我本想:“我不避男女之嫌,尽心尽力,寸心至诚,一定可感动天地,起死回生。谁料想:事与愿违,眼巴巴看着回天无望了,两个月来的期盼,换来的竟是飘渺的梦幻。伴着泪水苦熬的日日夜夜、即将付水东流而去。” 想到这些 咋能不叫我涕泗滂沱呢?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姐的病情越来越恶化了。病痛疼在姐的身上,也疼在我的心上。那天中午,我姐噙着眼泪十分难过地小声对我说:“我……我怕是不行了,想最后见咱妈一面。”我含泪点点头。
我妈一来年岁大了,二来也有病缠身。所以 有多少事都是我在前头支应着。现在 要坐车往返几十里,也的确令人担心。但为了满足我姐的这一最后的愿望,我只得硬着头皮了。回家后、联系好邻居亲戚的一辆吉普车,我和妈同车一道前往。母女俩在患难中相逢,抱头痛哭,互相心里都明白:这也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就此一别,可能再也不能相见了。怎能不令人肝胆俱裂 泪如泉涌呢?
1977、6、27、下午,我姐的神情大大不同以往,精神特别好,话也特别多。当时 我还不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 “回光返照” 现象,还暗喜了一阵子。我姐把她从14岁离家出去工作的往事,以及家中的许多事情,象清泉流水一样、滔滔不绝地倾诉于我听。我一直很注意的倾听着,心里很是吃惊她的精力。稍后她深情地对我说:“你 就是我最亲的亲人啊!”话音刚落、泪珠如断了线一样流淌两腮。我也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6、28、我姐犹如一盏即将熄灭的蜡烛,又微弱 又凄惨。闭口合目,静静地躺着,病入膏肓,奄奄一息。我和姐夫一道、含着泪给我姐齐齐擦了一遍,给她换上姐夫托我买的衣裳,把人放平放直,静静地等着死神的降临。傍晚 打电话叫来了在西安的门中大哥海润和我二哥有祥。约莫到了10点多,我姐终于停止了呼吸。抛弃了一双儿女,带着一腔遗恨和无限伤感,一去永不复返了。同时 也结束了数月来在病痛中的煎熬。亲友们无不泪流满面,悲痛欲绝。我仰面泪横、悲问上苍:“苍天啊苍天,你为什么不给好人长寿啊?为什么啊?”
我姐生前有遗言:“不回淳化,要求土葬。” 我们一一照办。经联系,就在我村东北三里多处,甘寨村水库下边偏东的土坎上,凿墓建茔,她永远安息在故土之中。
我在悲痛之余 抖手提笔,把这无穷的悲伤之情及深切的怀念之意,尽寄在这薄纸毫端上。
悼 贤 姐
1
乌 云 压 顶 城 欲 摧,
力 竭 灞 滨 遗 长 恨。
三 十 四 秋 风 和 雨,
一 朝 化 作 梦 中 人。
2
眼 前 历 历 慈 容 真,
耳 际 朗 朗 笑 语 闻。
忆 昔 峥 嵘 春 四 季,
今 登 空 楼 知 何 人?
3
泪 雨 难 洗 心 头 痛,
佩 纱 何 足 寄 情 深?
孤 雁 凄 鸣 西 天 遥,
把 酒 悲 歌 祭 英 魂。
4
堂 前 忧 虑 偷 泪 洒,
暗 告 贤 姐 请 宽 心:
龙 飞 凤 舞 待 明 朝,
含 笑 归 来 酒 同 饮!
——胞弟:武 稳 祥 叩首 缅怀 1977、7 一 12【此篇刊载于2016年 第一期《长安诗刊》 第47—48页】
往 事 如 梦 付 云 烟,
不 堪 回 首 忆 当 年。
适 逢 清 明 凝 神 处,
情 不 自 禁 泪 湿 衫!
——长安 武 稳 祥
2020、4、4、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