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茵陈香
文/郝永渠
农历二月,料峭的寒意尚在天地间徘徊,树木花草大多依旧睡眼朦胧。然而,在那田埂边、沟壑旁、撂荒的沙土坪子里,一抹嫩绿却正在怯生生地探出脑袋——这就是茵陈。
茵陈,因陈根而生,故名“因陈”;又因其为草本而得了个“茵陈”的学名;到了夏天生了枝干就变成了“蒿”,故而称作“茵陈蒿”。乡下人习惯称茵陈叫“白蒿苗”,因为它原本就是蒿草的幼苗。《本草纲目》中说:“茵陈,昔人多莳为蔬,故入食药用。”可见人们食用茵陈的历史由来已久。
俗话说:“二月茵陈三月蒿,四月五月当柴烧。”茵陈的时令性很强,错过了时节就不再能食用。二月下旬,正是茵陈鲜嫩的时候。于是,选一个风尘不起的日子,邀三五志趣相投的闲友,我们到郊外的荒野里去采茵陈。
这是一片暂时闲置的地块,去年收过包谷的茬根尚在,其间生长着嫩绿的茵陈。一棵棵、一簇簇、一片片,似晶莹的眼睛,像轻盈的云朵,又如毛茸茸的地毯。微风轻拂,灿灿的阳光下摇曳着一地绿色的光泽。我弯下腰去,持一把小铲,采几枚嫩绿在手,仿佛捧着一簇春天的羽毛,贴近面颊去亲吻,竟然嗅到了一股香气,虽不浓郁,但却十分清纯,爽人心脾。
手中的铁铲在嫩绿间跳跃,不一会儿每个人都采了一大包,我们满载而归。
妻是野菜加工的高手。将茵陈倒入一铝盆中,除去毛根枯叶,用清水洗涮干净,混合了面粉放锅中蒸熟,拌了香油、蒜泥,当天晚上全家人就吃上了香喷喷的茵陈苦累。第二天中午,妻又把剩余的茵陈切碎,打入鸡蛋,放了香油、炒酱,葱、姜、蒜各类佐料一应俱全,搅拌成黏糊糊的菜馅。一番忙碌之后,几大盘茵陈馅水饺便摆到了餐桌上。全家人围桌而坐说说笑笑,茵陈的鲜嫩与面粉的软糯交融,牙齿间咀嚼着幸福与甜蜜,舌尖上弥漫着非同一般的馨香。
在当今的生活中,吃野菜是一种享受,但每每在享受这野味的醇香时,我的心中五味杂陈,脑海中便翻腾起那些陈谷子烂芝麻般的往事。
我与茵陈缘分已久,孩童时就曾拎一只荆编的小篮、持一把镰刀,随奶奶到野地里采了茵陈食用。当时,普遍的吃法是拌苦累,或者做成菜饼子、菜窝窝,记忆中不曾有吃茵陈水饺的印象,亦没有吃出过多少香的味道。那个时候吃饭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一向不曾、也不敢有另外的奢求。小时候吃过的野菜不仅仅是茵陈,像荠菜、灰灰菜、沙蓬菜、麦苗菜、蒲公英都曾吃过,其他如豆叶、蓖麻叶、笨槐叶、小杨叶、洋槐花、榆钱等也常常走进一日三餐,吃的方法亦如茵陈般做成苦累、菜窝窝或菜饼子,如果放一些油盐蒸成菜包子或者菜团子来吃,就成了难得的美味佳肴。 茵陈的价值远不止于餐桌上,它还是一味常用的中药。中医典籍中记载,茵陈性微寒,味苦、辛,归脾、胃、肝、胆经,具有清热祛湿、消炎解毒、降血压血脂等功效。上小学时,学校搞勤工俭学,曾组织我们采陈茵作药材卖给供销社,用收入的钱置办书本和办公用具。村里人也有采了茵陈自己去卖的,尽管一斤晾干的茵陈只能卖几角钱,但也可用来贴补油、盐、酱、醋的费用。在那些个缺医少药的年月,每个春天奶奶总要采好多些茵陈,放阴凉处晾干存放起来备用。我读高中时住在学校,由于汤水不济上了火,咽喉肿痛,口舌溃疡,不得已回到家中。奶奶见了二话没说,取一只大碗放入晾干的茵陈,泡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茵陈茶给我喝。茶水入口,淡淡的香气弥散开来,嗓眼处似乎有微微的凉意,顷刻间舒服了许多。接连几天,一碗一碗的茵陈茶喝下来,嗓子不痛了,口舌也渐渐好了。至今,在空气干燥的春季,我仍然坚持着喝茵陈茶的习惯。
茵陈是平凡的,到处都是,它的身份并不高贵。无论是荒凉的沙滩,还是高岗薄地,亦或田间地头、角角落落,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生长;它与杂草相伴,匍匐在地面上,那毛绒绒的羽状叶片显得土里土气;即使它散发出的那种香气,也不似玫瑰般馥郁浓烈,更不像茉莉般芬芳甜腻,而总是淡淡的,丝丝缕缕,若有若无。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恰恰表现出它的朴实与高尚。更何况,茵陈的生命力极其顽强,即使经历严寒摧残、烈火焚烧,待到春日稍微有了点儿暖意,依旧从那貌似干枯的须根中滋生出一片绿茵。
我喜爱茵陈,不仅仅是把它当作一种美食或药物,更是因为它的本真与质朴。每每将其啜入口中,慢慢咀嚼,都仿佛在品味人生的经历,且于淡淡的香气中品味出一种特别的味道。
2025.03.29【作者简介】青山依旧,本名郝永渠,河北省邢台市信都区人,大学学历,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邢台市作协会员。中学高级教师,国家级骨干教师,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高级家庭教育指导师,原邢台县浆水中学校长。有多篇作品在《中国教师报》《散文百家》《邢台日报》《牛城晚报》等报刊杂志发表,著有散文集《青山情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