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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上最贵书法———《砥柱铭》递藏始末

文/周武现（江西修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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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砥柱铭》铜雕，铸造于江西修水）

四、明代：黄氏家族与收藏家对《砥柱铭》用心守护和鉴藏巅峰

在明代晚期，《砥柱铭卷》曾流入岭南地区，被多位广东收藏家鉴藏和著录。这一时期，作品的流传较为频繁。

五、清代：岭南收藏家递藏隐秘江湖的《砥柱铭》

时序进入清朝时期，《砥柱铭》因珍藏时间久远，更加散发着独特醇香魅力。清初时期，《砥柱铭》递藏到项元汴后裔项源手中。但它并未进入清代宫廷，但笔者查到，确有另一个版本的《砥柱铭》得到乾隆皇帝的喜爱，被精心收藏在深宫大院。乾隆帝痴迷书画，亲自在卷上题写“砥柱铭，乾隆御笔”七字，并钤盖多方御印，以示喜爱。皇帝的御览之宝，让这个版本的《砥柱铭》增添了几分皇家的尊贵气息。

后流入浙江嘉兴吴修（1746—1827年）之手。道光年间，广东诗人张维屏（1780—1859年）辞官归粤，大概即从嘉兴吴氏手中购得此卷带回广东。携此卷定居广州“听松园”。张维屏（1780—1859），晚清爱国诗人，字子树，号南山，番禺人。道光十六年告病辞归广州，将所筑小园名为“听松园”，于松涛间悉心著述讲学、游园吟诗，也购藏文物。岭南藏家罗天池（1805—1856年）于道光丙午年（1846年）在观于叶氏耕霞溪馆，多次借观《砥柱铭》，题跋称其“如见山谷真人”，钤“六湖审定”印为证。  

晚清，广东南海富商伍元蕙（1824—1865年）以“南雪斋”之名秘藏。伍氏为晚清重要藏家，收藏多件宋元名迹。《砥柱铭》可能经其手后流出广东，但具体时间缺乏明确记载。

此卷成为广东文人雅集的核心话题。潘仕成（1804—1873），字德畬，番禺人。为广州十三行巨商。他曾筑海山仙馆于广州荔枝湾，收藏金石书法，推为粤东第一家。潘仕成先借摹入石，再购得此卷。道光二十九年（1849），潘仕成将此卷及黄庭坚另两通墓志铭稿刻入《海山仙馆藏真续刻》二、三卷，这也是《砥柱铭》唯一收入刻帖的纪录，今广东博物馆尚存有部分拓片。潘氏后来因盐业亏累终至破产，馆园及财产被抄没入官。

海山仙馆破产，《砥柱铭》溢出。《砥柱铭》悄然离粤，流入上海。

之后《砥柱铭》被清代南京人伍福收藏。伍福，字诒堂，是活跃于清中期的重要收藏家。其收藏以书画、古籍为主，尤以书法名迹著称。伍福在题跋中提到的山谷书法可息风浪的故事，以及抄录的《书画舫真迹目录》等，都为研究《砥柱铭》的流传和真伪提供了有力的佐证。伍福作为收藏链中的重要人物，在《砥柱铭》的流传过程中也短暂持有该作品。

清朝期间，《砥柱铭》的流传以广东为中心，收藏历程清晰可考，其经历递藏项源、章贡金（道光元年，1821年）、吴修（道光壬寅年，1822年）、屠倬、张维屏、罗天池（道光丙午年，1846年）、伍元蕙、潘仕成、伍福等藏家之手。《砥柱铭》递藏史，体现了清代文人鉴藏文化的兴盛，也折射出地域收藏网络与家族传承的特点。

六、民国至抗战：东瀛漂泊与身份迷雾

南京藏家伍福短暂收藏《砥柱铭》后，东渡日本，最终流入京都藤井齐成有邻馆。该有邻馆位于京都，藏有从殷代至晚清近4000年间大量中国艺术瑰宝。比如早几年拍卖的怀素《食鱼帖》、米芾《研山铭》都从此处流出。黄庭坚另一佳作《李白忆旧游诗》是有邻馆的镇馆之宝。日本人视其与《李白忆旧游诗》一样珍贵的“黄庭坚双璧”，却因风格争议未获“国宝”认定。彼时，中国学者傅抱石、张大千访日时曾求观未果，其神秘性愈增。  

抗战期间，有邻馆闭门谢客，此卷也曾陷入真伪之争。日本学者内藤湖南质疑其笔法“过于狂放”，与黄庭坚晚年《松风阁诗帖》差异显著，推测为元明摹本。

在民国这一时期，《砥柱铭》长期隐匿于海外，消失于世人视野，它的命运让无数藏家与学者为之揪心和扼腕叹息。

七、新中国至21世纪：资本博弈与国宝回归

2000年，藤井家族因财务危机秘密出售《砥柱铭》等珍藏品。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2000年，在台@湾寒舍艺术中心王定乾的帮助下，《砥柱铭》流入到台@湾藏家手中，具体价格未公开，以“难以拒绝的价格”购得此卷，推测交易金额巨大。

2010年6月又经王定乾牵线，台@湾藏家将《砥柱铭》送拍至北京保利，才使其重归故土。该藏家委托北京保利拍卖，《砥柱铭》将首次登上拍卖台，此消息传出，震惊全球收藏界，时针定格到2010年6月3日，时隔915年《砥柱铭》现身北京，并参加北京保利5周年春拍现场，当日拍卖现场座无虚席，各路买家严阵以待，以8000万元起拍，经70多轮竞价飙至3.9亿元落槌，含佣金成交价达4.368亿元，每字107万元，号称全球最贵的字，创造世界古代书画拍卖纪录。此次拍卖推动了中国古代书画市场的“亿元时代”，并成为艺术品金融化的典型案例。当《砥柱铭》身价创下全球之最时，惊叹的不仅是艺术价值，更是千年不灭的精神光芒。

拍卖之时笔者为《浔阳晚报》记者，得知此消息后，当夜采访撰文，2010年6月4日该报就以《拍卖成交价4.368亿元，每字107万元，黄庭坚〈砥柱铭〉拍出全球最高价》发表于头版头条。因黄庭坚故里此时已隶属九江，报道后，引起极大轰动，到修水黄庭坚故里双井旅游者众，和到黄庭坚纪念馆探访《砥柱铭》复制品者日益渐增。

这一跨越国界的流转，反映了中国文物的国际命运与市场资本的介入，为《砥柱铭》增添了“文化回归”的象征意义。《砥柱铭》这件承载着千年历史与文化的书法瑰宝，再次成为世人瞩目的焦点，续写着它独一无二的传奇。

然而，此前这件手卷因为文字内容、书法风格、题跋等方面与黄庭坚其他作品存在一定差异，早在清乾隆时期曾被认为是赝品，有诸多存疑。《砥柱铭》真品和赝品之争，研黄学术圈分裂为两派：台北故宫博物院指导委员、台南大学艺术史研究所博硕士导师傅申、修水研黄学者黄君力挺其艺术价值。傅申耗时两年，从笔法、用纸、题跋时序论证其为真迹，称其“填补黄庭坚贬谪期创作空白”。 

中国文物鉴定专家裴光辉观点指出其书法风格差异、错字及题跋时序混乱等问题，认为可能是元明摹本。

笔者认为，国宝《砥柱铭》尽管真伪存疑，但其作为黄庭坚书法研究的实物参照，以及拍卖全球首件天价文物，已成为当代中国艺术品市场的标志性事件，使其在文物史、艺术史和市场经济学中交叉研究经典中占据独特地位，或许拥有一定其他深层次的文化象征意义。  

八、未来走向：千年文脉递藏和赓续的当代叩问

930年间，《砥柱铭》从黄庭坚被贬黔州芳蛮之地辗转到日本东京有邻馆，从北宋1095年，历经宋元明清民国到如今中华人民共和国的2025年，从一代代文人书斋、收藏家、金石家、士大夫阶层、富豪商贾、海外机构的收藏史到资本拍场，其近千年间跨越和流转史，它的命运折射出中国文物的传承困境与重生可能，黄庭坚《砥柱铭》其珍贵性在于：

书艺上，它是宋人尚意书风的典范；

思想上，它融合儒家道德理想与士人风骨；

历史上，其递藏脉络与题跋群构成一部微观文化史。其价值远超经济数字，堪称中华文化的精神砥柱。

《砥柱铭》作为黄庭坚晚年成熟书风的代表作，它不仅是书法史的“活化石”，更是一面镜子，不仅透视了民间流传的复杂轨迹，也映射了中国文物艺术品的命运起伏，更成为中华文化传承的一个大缩影：    

于学者，它考验着考据与审美的平衡；

于市场，它暴露了资本对文物的双重塑造；

于公众，它追问，我们究竟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珍贵文物和沧桑历史？  

江西省博物馆，九江市修水县黄庭坚纪念馆展出高仿《砥柱铭》，以供游览者观瞻；修水县南山宾馆大厅有一方巨大的《砥柱铭》石刻，以供宾客打卡；修水县良塘广场上也建有一块长宽、字体一样大的仿真《砥柱铭》铜刻，供世人临摹。正如《砥柱铭》铭文中所述：“勒斯铭以纪绩，与山河而永存”，其融合物质与精神双重价值的文化表述，体现了中国古代对黄庭坚品德、才学、书法与文化传承的重视。

在黔江的奔流声中，九江的一代文豪与书法大家黄庭坚完成了从“苏门学士”到独立精神主体的蜕变。在黔州开元寺摩围阁怡思堂的书法身影、赠予杨明叔的《砥柱铭》全球最贵的惊世绝作、在逆境中所赋竹枝词的旷达，共同编织成黄庭坚乃至中国文人最动人的砺志叙事。黄庭坚贬涪州别驾、黔州安置的三年时光证明：真正的文化生命，永远在困顿中绽放超越时空的磅礴力量。

黄庭坚曾言：“随人作计终后人，自成一家始逼真。”《砥柱铭》的递藏之旅“终后人”和书法史上“始逼真”的传奇，将在全球续写更耀眼的光芒，更灿烂的辉煌！

（作者简介）

周武现，江西修水人，在修水县卫生系统工作。《九江日报·长江周刊》特约专栏作家、原《修水报》记者、原《修水报·周末大世界》编辑部主任，原《浔阳晚报》记者。现为九江市作协会员、修水县政协理论和文史研究会会员、中华《銮公传人》杂志主编、修水周氏文史研究会会长。在人民网、中新网、《江西日报》《九江日报》《浔阳晚报》《修水报》《修水周末大世界》等各类媒体发表作品1000多篇，上头版头条共计200多篇，字数近百万字，多篇荣获省市新闻奖。即将出版《黄庭坚故里--修水历代进士传略》《黄庭坚故里--修水历代进士诗徵》《大美修水》，参与编著了《修水民间文化》《宁州古城》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