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泉
作者:于兴
故乡名泉峪,峪谷里到处是清泉。
曾记否,门前清泉四溢,泉水叮咚,清澈的山泉,悦耳的泉声,像一道美景,似优雅的乐章,深深地印在我心中,不管走到天涯海角,还是成了古稀老人,这山泉都是永远思念的源,永驻心田的魂。
泉峪是甘陶河畔一道不足三里长的小山沟,沟里的沟沟岔岔都是肥沃的梯田。丰沛的清泉,肥沃的良田,养育了一代又一代人。泉峪地处隐蔽,不到沟内不见沟,抗战时期,日本鬼子扫荡了甘陶河流域的村村寨寨,但唯独没有走进泉峪,邻村上下的乡亲们,每每鬼子进村都跑到这里避难逃反。泉峪地方小并非无名,腾讯、百度等地图都有。
我家的老宅曾是财主家的宅院,坐落在泉峪一处清泉旁。北靠“对天垴”一条巨龙,前山横卧“南岭”一条小苍龙,山环水抱,是一块风水宝地。爷爷小时候随从其父从距此七十多里的、干旱贫穷的于家村来到这里,在奶奶家做长工,后来奶奶嫁给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爷爷,老宅是奶奶的陪嫁。
我出生在泉峪,我深深爱着处处清泉的泉峪,我的书斋名曰“泉峪斋”,我的大号为“泉峪散人”我出版的第一部文集叫《泉峪斋随笔》,泉峪已融入我的生命,化为脉脉情思和绵绵文思走进我的文学及书画作品,变为铅字或信息登上各种媒体,走进万千观众和读者。
我家的老宅是一处大宅院,北、西、东三面都曾是当地当年较阔气的草屋,后来翻盖成了平房或窑洞。我曾写过老屋的沧桑,一篇《老屋》叙述了三代人的老屋情,解释了新事物替代旧事物的事物发展永恒规律,收到不少赞誉。我也经常将泉峪及泉作为素材创作文学及书画作品,收入书中,挂在墙上。但岁月轮回,光阴荏苒,转眼老人们都相继离世,几年之间,宽大气派的大宅院变成了杂草的乐园,整洁敞亮的屋子墙皮剥落,蛛网罗织。一年初秋回乡,没人的蒿草和灌木让我无法踏入院门,站在房顶上看着荒芜而苍凉的老院,心中阵阵酸楚,五味杂陈,不禁借用蝶恋花的词牌吟咏老宅的悲凉与忧思:
庭院空空空几许。蓬草没人,残门锈锁护。石墙石窑凋零处,蒿狂遮住门前路。
秋雨潇潇九月初。门闭尘封,曾否有人住?泪眼问天天不语,残叶飞尽冬日去。
房屋老了,人也老了,但泉峪及门前的泉却在返老还童,逐步恢复往日的青春,泉又多了起来,量也大了来。只要回到故乡,我都会情不自禁地去看看门前那股泉,喝一口清泉才感觉回到了故乡的怀抱,回到了家,听到了大山的呼唤。泉外的泉池被房子高、茂密的野芦苇占领,浩浩荡荡,飘飘扬扬,又成了一道新的风景。站在院外四下眺望,对天垴、南岭还是那样的苍翠而葱郁,西边的沙战山仍像一尊巨型弥勒大肚便便,笑容可掬,东边的北寺垴、杀虎尖依然巍峨而多姿。湛蓝的天空,一朵白云飘荡在沙战山巅,一轮红日从东方的山巅冉冉升起,将西边的山顶染红。院外一棵硕大的核桃树上有一窝喜鹊在报喜欢歌。在陶醉的山乡景色中,我听着悦耳的泉声,激活、激荡着澎湃的思绪源泉。
说来那是从前,山沟里有十多处泉,不少地块地根儿里成年蓄着一池清澄澄的泉,不仅供养着几十户人,几十头牲畜,几百只羊,还灌溉着沟里的田。园里有绿油油的菜,夏收麦浪泛金波,秋天玉米、谷子装满仓。那也是从前,在那极度困苦的岁月里,人们为了生存砍光了植被,“烧”秃了山。环境恶化又促使生态变迁,沟里的泉逐年减少,水量也越来越小。满沟的山泉没有了往日的欢快,很多泉已无力流出地面,水声也没有了从前的豪迈,嘀答嘀答,如同艰难岁月敲打着人们的心怀。曾几何时,人们拿着水瓢蹲在泉旁,等着像挤眼泪一样渗出的泉,干渴的泉和饥荒之岁的人一样艰难,水滴一点点掉在心头。改革开放几十年,社会高速发展,生活富裕了,大山恢复了植被,也涵养了久违的泉。每当走进泉峪,又能看到清澈如镜的泉,听到悦耳动听的泉声,喝上沁人心肺的甘泉。
老宅的荒芜与衰败也如同干渴饥饿的泉,无时不在敲打着从小走出泉峪的我。多少次梦里都蹲在泉池中等水,多少次梦里都为老宅的破败而流泪。老宅是我的归宿,是我的根;泉像母亲的乳汁,山里人离不开乳汁的养育,我更渴望甘甜可口的泉。2021年离乡的游子们集资修缮了泉峪最旺的泉池,保护了泉眼,让回乡的人们都能喝上洁净而甘甜的水。2022年起,我投资重新修复了老宅,定名“泉峪山庄”并自撰楹联和牌匾,书写刻制悬挂于大门前。老宅修复之春,一对春燕入住寒窑,我触景生情,激动不已,再次借用蝶恋花词牌,表述喜悦的心情:
老宅看看看几许,石窑垂帘,再见炊烟起。锦石铺地院四合,黛门楹联留客驻。
丹霞壁垒红顶屋,白宣糊窗,儿时就此住。笑颜问祖无人语,喜鹊栖树春燕入。
老宅修好了,更加恋家了,睡在冬暖夏凉的石窑洞里,生活在宽大整洁的石头院子里,感到无比的踏实与惬意,好像大树有了根,离家游子找回了归宿。泉峪里到处都是肥沃而无人耕种的土地,和老伴一起种了二亩地。喝着天然矿泉水,吃着新鲜而无公害的蔬菜,嫩玉米、红薯、花生、豆类,想吃啥就种点啥。适量的农田劳作,不仅锻炼了身心,还根除了多年的疾患。人居深山便为仙,还真有了神仙的感觉。
山里的天,是晴朗的天。泉峪没有霾的困扰,很少尘的污染。蓝天白云,湛蓝的天整日像是洗过一样的清净明亮。尤其是那飘荡在山巅的云朵,有时像白驹过隙,万马奔腾;有时像一朵朵洁白的棉团,在无垠的天空中悠然自得地飘荡;还有时像一只只可爱的玉兔或白天鹅,在山头岭上欢快地跳跃或飞翔。我热爱大山,更喜欢这蓝天白云,一次次摁下快门,记录泉峪这恬静而美丽的蓝天。
雨后的早晨,走出山庄,站在门前四下观望,发现东边北寺垴山顶上出现红晕,不一会儿,霞光四射,一轮红日跃出天际,心也如同跳动着的日头,心潮澎湃,激动万千;回头再瞧瞧四周的山峦,沙战山,对天垴,南岭都披上了霞光,光影清晰而明朗,随着日头的上升,逐步照亮了沟沟垴垴。雨后的傍晚,在西边的地里劳作,突然发现一道彩虹从东边升起,南边搭在锦山,北边升向张河湾。五彩缤纷、宽大明亮的彩练同样让人心动。让人兴奋!
山美、景更美,但在我心里还是那养育了一代一代山里人的泉最让我魂牵梦萦。小时候站在院边首先看到是那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池,听到的是哗哗的泉水声。池外那二亩地,曾是家里的自留地,泉水溢满水池就放水浇园,那葱绿的菜园,在记忆中留存了半个多世纪,仍时时的想起。如今站在院外的小广场,看到那随风飘荡着的荻草,就想到了野草遮掩着的泉,激起了对泉的深情。
饮水思源,这汪泉像母亲一样,用她甘甜的乳汁养育了我以及那一代一代泉峪人。由此,我便生出一念想:我要为泉树碑立传,为她命名。试想在泉眼上修一座仿古华亭,上书牌匾“慈母泉”。在亭旁重修一池,名曰“小瑶池”,让清泉永注,让泉池重现,池中种荷花,池边种垂柳,池中养锦鲤。站到院外,一汪清泉池塘在眼前辉映,随风摇曳的柳枝,莲叶间流动的红鱼。再在院外摆一个茶桌,铺一张画案,不时邀些书朋文友,品茶吟诗,泼墨丹青,观自然风光,闻鸟语花香,饮天然矿泉,吃自种之瓜蔬,可谓赛神仙否?
这便是我这个小人物之小梦矣!





本文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