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 余一按）最近，新读修水地方文化研究学者周武现兄的新作——-《考证黄庭坚的砥柱铭》收藏始末，觉得很有史学与艺术收藏价值，因此文发表在《九江日报》上，为了让该文传播到海内外华人朋友的心里，故特意用“都市头条”分上下两期，再次传播，以期令收藏界及书法界的朋友收获一份惊喜！并再次向武现兄致谢！

国宝之谜：全球最昂贵的书法长卷《砥柱铭》风云跌宕的递藏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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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周武现

   出生于九江修水双井的黄庭坚，是北宋的一位大文豪，与苏轼并称“苏黄”，书法为“宋四家”之一。他的书法作品有邻馆墨迹本的行草书长卷《题魏郑公〈砥柱铭〉后》，拍卖成交价达4.368亿元，每字107万元，号称全球最昂贵的书法作品和最昂贵的字。北宋绍圣年间《砥柱铭》横空出世后，他就是一位“长寿”不老之人，开启了跨越宋、元、明、清、民国和新中国六个时代的927年风云跌宕，惊心动魄的“接棒”递藏之旅。 

  一、北宋：黄庭坚贬谪精神寄托之下《砥柱铭》问世

   时光隧道穿越到北宋绍圣二年（1095年）四月二十三日，蛮荒之域的重庆黔州（今彭水）“贬”来了一位因党争而被“降职加流放”的一位京官，这位官员就是与苏轼大名齐名的黄庭坚。到黔州后寓居开元寺摩围阁。这座临江而筑的寺中楼阁成为黄庭谪居生活的精神寓所。时任黔州少府监的杨明叔得知黄庭坚的才学后，投书表达对黄庭坚诗书气节的仰慕之情，并主动拜入其门下，后成为黄庭坚的得意门生，两人很快建立了深厚的师生和挚友关系。

   杨明叔，名皓，为四川眉州人，与苏轼是同乡，其父亲为苏轼好友，而且与黄庭坚的叔父黄廉同为嘉祐六年（1061）辛丑同榜进士。黄庭坚贬黔州三年岁月里，杨明叔对黄庭坚生活多有照拂，而黄庭坚则像师长一样关心杨明叔的成长，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从黄庭坚为杨明叔所作的《次韵杨明叔四首》《次韵杨明叔见饯十首》组诗，就可看出他们之间的深厚友谊。黄庭坚在《次韵杨明叔四首》序言中提到“杨明叔的诗作格律和词意都有很大提升，我为此感到欣慰，并期待他未来能有更大的成就。”除了诗歌，黄庭坚还为杨明叔书写了多幅尺牍，如在《雪寒帖》中写道：“承蒙您来信告知，我早些时候曾前往约定地点伫立等候，您为何没有到来呢？今大雪严寒，您身体是否安好？”表达了黄庭坚对杨明叔的问候和关心，同时黄庭坚的一首《答杨明叔送米颂》的趣诗中说，杨明叔“买竹为我打篱，更送米来做饭”，可见杨明叔对黄庭坚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照，对其仕途不如意的精神上的安慰，笔者查阅宋黄㽦编的《山谷年谱》卷十一记载杨明叔有八处之多，可以说，与杨明叔之间的交往已成为黄庭坚贬谪岁月的精神支柱。

   公务之余杨明叔与其他学生一起在黄庭坚寓居开元寺摩围阁怡思堂求学，闲余一起游览黔州山水。黄庭坚在黔州三年时间里与杨明叔的交往，深知其为人为官之品德，云其“学问、文章、书札皆胜进”，并称其“言行有法，当官敏事恤民。”

    时针逆转到1098年3月，黄庭坚离开彭水前夕，两人自知后会无期，杨明叔遂隆重邀请书法造诣已达到炉火纯青的黄庭坚为其书写一幅书法作品，说要珍藏其墨宝并传承于后人，明叔至交之请，庭坚慷慨应允。黄庭坚为激励门生兼好友在仕途中，在困境中的砥柱气节和精神坚守，遂以心中敬佩的唐代魏征撰写的《砥柱山铭》为书法素材，当即铺陈宣纸，蘸墨挥毫，神情专注而沉静，笔法凝练而有力，一气呵成创作了长达824厘米，共407字行楷长卷《砥柱铭》。这幅长卷，从南宋初到清末竟钤有182方弥足珍贵鉴藏印、26处文人、书家、鉴藏大家和黄氏后裔题跋，加上后来题跋长度621厘米，此卷总长度达到了1445厘米之巨。如此众多钤印和题跋，翔实记录了从南宋至民国的递藏脉络，是后来者研究作品流传史、鉴藏史的重要依据。

    笔者有一个疑问，黄庭坚书写此长卷赠送杨明叔到底昭示着什么意义？经考证得知，此长卷前半部分赞颂大禹治水之功与魏征的正直品德。而黄庭坚自撰后跋语部分，是专为杨明叔而作，其在跋语中这样称赞好友杨明叔：“我的朋友杨明叔，精通经学，擅长诗词，喜欢写作，处理公务如同处理自己的事务一样尽心尽力。他品行端正，廉洁自守，既不以谄媚之言取悦于智者，也不以骄横傲慢欺骗愚昧之人。他是一个人品操守可以告知在事业上很有成就的魏征等权相名臣。”

   黄庭坚欣赏杨明叔品德，认为他堪承了魏征之志，故以《砥柱铭》相赠，勉励其如砥柱般坚守气节。此长卷有将魏征的谏臣精神与杨明叔的高尚品格相辉映之意，既有对中流砥柱精神的礼赞，又赞魏征之名臣气节；既有对杨明叔精神的敬重，又赞明叔的清廉刚正；既有感叹“世道极颓，吾心如砥柱”的自身身处逆境自喻，又有贬于蛮荒之地持节百折不挠的相互共勉。

  《砥柱铭》作为这一精神的物质载体，其艺术成就与历史厚度，使之成为中国书法史与思想史的比翼齐飞的双重瑰宝。可以说，近千年国宝《砥柱铭》的产生，请黄庭坚书写者，首个收藏者杨明叔应当记首功。

笔者查阅《彭水县志》时，其卷四艺文跋中载黄庭坚《跋自作草书后》云：“余寓居开元寺之怡思堂，坐见江山，每于此作草（书），似得江山之助……。”《砥柱铭》就是在这样“降职加流放”的心境、“古榕蔽楼阁”的环境和“黔水映江山”的助力之下“横空出世”。

  《梦园书画录》卷二俞僩题跋云：“山谷为其友杨明叔书砥柱铭，不但字书之贵重，而警世之辞，所以引导德义者至矣……。”

“此作字大如拳，笔力遒劲，结体险峻，拙多于巧，以颜真卿书法为骨，融入自家独特笔意，豪放长枪大戟，纵横捭阖奇崛，字里行间将自己的人生感悟、哲理光芒、文学修养和高超书艺融为一体。”笔者对《砥柱铭》称赞如是说。

  《砥柱铭》这幅长卷于北宋王朝内忧外患之政治环境，时士大夫推崇“文以载道”之理念的背景下闪亮登场，其笔法突破早年的周越俗气，融入《瘗鹤铭》的苍劲与禅宗“无心”之境，字里行间可见“石乳滴苍苔”般的生命质感，《砥柱铭》成为黄庭坚书法成熟期的扛鼎之作，并已然奠定了北宋行书典范之作的地位。这位书法大家，江西诗派宗师在黔州的三年时光，虽然是政治生涯的低谷，但却是其艺术与人格淬炼的高峰。

   黄庭坚一生中至少书写过4幅《砥柱铭》，创作于1095至1098年黄庭坚贬黔州期间，于2010年6月回归到祖国怀抱的有邻馆《砥柱铭》版本，是黄庭坚赠送给友人杨明叔的，缪荃孙旧藏的北美藏真和其他两个《砥柱铭》版本现在“花落谁家”目前不可知。有邻馆《砥柱铭》版本因其清晰的流传记录和学术价值，被广泛研究和珍视。

  《砥柱铭》书法长卷，因应邀至交杨明叔而作，在北宋时期递藏传承，理所当然应该珍藏在杨明叔本人处。从1098年“出品”至北宋1127年灭亡，《砥柱铭》在杨明叔或其后裔处仅仅29年时间，自此之后，《砥柱铭》就开启了风云跌宕，惊心动魄的“接棒”递藏进入南宋的流传之旅。 

二、南宋：权臣与文人对《砥柱铭》的双重凝眸

    北宋灭亡后，《砥柱铭》也随之南渡。后随时光流转，《砥柱铭》在南宋之初，上有曲肱寮书题跋记载，此时《砥柱铭》应经过曲肱寮之手。之后被南宋王厚之所藏，成为《砥柱铭》首位重要收藏家。王厚之（1121—1204年），字顺伯，号复斋，祖籍江西临川，后迁居今浙江诸暨，藏书甲于海内，精于书画、金石鉴定，与米芾齐名，是一位著名金石学家和鉴藏家。王厚之在此卷骑缝收藏印中，钤有一方稀见的十六字小白文印：“临川王厚之顺伯复斋……金石刻永宝”，卷中还有王氏二印，其一为“临川王厚之伯顺父印”，他在卷上留有十六字骑缝印七处。王厚之的收藏活动与南宋金石学兴盛同步，其题跋称此卷“夫文人翰墨即鬼神亦不能忘情”，足见珍视之程度。  

   王厚之与当时文人如陆游、朱熹等交往密切，其收藏涵盖书画、碑帖等，重金购买，归于“摩下”《砥柱铭》在此时已被王厚之、陆游、朱熹等视为黄庭坚的重要墨迹之一，王厚之在《砥柱铭》的流传过程中扮演了关键角色，标志着此大作正式进入文人和鉴藏家体系，也进一步提升了《砥柱铭》在书法史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一跃成为中华书法艺术宝库中的璀璨明珠。

   笔者寻找到《梦园书画录》卷三上所记载《砥柱铭》在南宋时期有曲肱寮(?-1168前卒）、汪应辰（1119-1176）、刘芮（1108-1178）、梁竑、谢采伯五人作了题跋。其中梁竑跋云：“从未有过如此非凡卓越的人物，真可谓群臣之中的第一人，其精妙程度堪称古今独步。就像陈列于东序的天球河图般珍贵神圣，又有什么样的赞誉之词能够完全表达这份崇敬呢！”五人虽不是书画史上的名家，但也是当时出类拔萃的佼佼者。此时《砥柱铭》在这些人手中或曾观摩临摹，或曾接棒递藏。在上述这些题跋中可见绍兴、乾道等南宋年号纪年。

   大约在嘉定庚午（1210年）宰相谢深甫之子谢采伯题跋的四五十年之后，《砥柱铭》经历战火洗礼，大约在1250年至1260年左右，经辗转被权相贾似道（1213—1275年）收入囊中，《砥柱铭》此卷末尾钤有其著名的朱文钤印“秋壑图书”，印证明确为其珍藏。

   贾似道（1213—1275），今浙江临海人，字师宪，号秋壑。他因裙带关系和借鄂州之战声名鹊起，扶摇直上，官至右丞相，位极人臣。贾似道是收集最多黄庭坚墨宝的大收藏家，除《砥柱铭》卷外，当时还珍藏有黄庭坚书法6卷1册页，均是他“悦生堂”珍藏之“重器”。他将《砥柱铭》和《经伏波神祠诗卷》列为“黄庭坚双璧”，视为绝作，珍若拱璧，时常取出赏玩。在贾似道的悉心保管下，《砥柱铭》躲过了时代的兵荒马乱，此阶段《砥柱铭》作为顶级藏品，使其成为南宋文人、藏家等墨迹中的“珠还合浦”，贾似道权高位重，在收藏界具有巨大影响力，他和其幕僚廖莹中认定《砥柱铭》为真迹，贾似道还题跋了“庭坚佳兆”，使得《砥柱铭》在南宋收藏家和权贵阶层中具有极高的珍藏价值和地位，并得以在南宋的偏安一隅散发着浓幽墨香，绽放着艺术生命。这里笔者又生一疑问，有邻馆墨迹本上没有贾似道题跋的“庭坚佳兆”，而另一个缪荃孙旧藏的北美藏真《砥柱铭》版本，则贾似道题跋的“庭坚佳兆”四字历历在目，此时笔者有一个大胆推测，一个没有钤印没有题跋，一个有题跋，那就是作为大收藏家贾似道，有可能黄庭坚流传下来的四个版本的《砥柱铭》，贾似道个人曾收藏过其中两个版本的《砥柱铭》。同时，南宋大诗人陆游在这个缪荃孙旧藏的北美藏真《砥柱铭》版本上也有题跋和落款“放翁恭跋”的墨迹记载。

三、元代：《砥柱铭》在蒙古贵族和汉族文人的收藏圈中穿梭

   元朝短暂而绚烂，《砥柱铭》继续它的递藏旅程。元代初期可能仍在南宋遗民或相关收藏者手中流转，尽管政治环境不同，但文人对艺术的热爱从未改变。《砥柱铭》在蒙古贵族和汉族文人的收藏圈中穿梭递藏，成为不同文化交流融合的见证者。

   之后，据传《砥柱铭》辗转流入收藏家鲜于枢手中。鲜于枢寓居扬州、杭州，为元代著名书法家、文学家，与赵孟頫并称“二妙”。鲜于枢对《砥柱铭》爱不释手，时常邀集好友赵孟頫等人一同品鉴。赵孟頫观后，大为赞赏，对黄庭坚书法的精妙之处盛赞不已。笔者虽然未确切考证出鲜于枢和赵孟頫收藏和观瞻有邻馆这一版本的《砥柱铭》的证据和对他们两人的书法创作产生什么影响，但在元代以黄庭坚的书法成就和艺术风格，在当时的书法环境中，可能对他们的创作理念和技法探索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推动作用。笔者推测，鲜于枢，赵孟頫所收藏和看到的可能是缪荃孙旧藏的北美藏真《砥柱铭》版本。

   若干年后，黄庭坚的第十一世族孙（也有记载为第八世族孙）黄璂，字公直，他好古博雅，四处寻访黄氏文代名人黄庭坚书法《砥柱铭》，皇天不负有心人，销声匿迹，沉寂百年后的《砥柱铭》被黄璂于元天顺元年（1328年）以重金购藏，视为“世泽之徵”，黄璂为此卷的首位黄氏家族藏家，黄庭坚后裔收入囊中，可谓物归原主。黄氏此后《砥柱铭》作为黄氏家族传家之宝，世代相传。黄氏家族对其珍视有加，使其在家族中得以妥善保存和传承。

    然而，从南宋到明代天顺元年（1457年）的约180年期间，即元代和明初之期，此时《砥柱铭》卷后，其元代书家的题跋了无墨迹，元代藏家的印鉴了无踪迹，元代文人的评赞了无心声，递藏链条似乎出现了断裂，推测此卷可能在民间隐传或未进入重要藏家视野。为此，后世学者就此“空白期”产生了《砥柱铭》为元代临摹之作或题跋移接之拼的赝品质疑之声和对作品流传完整性的关注。

（作者简介）

周武现，江西修水人，在修水县卫生系统工作。《九江日报·长江周刊》特约专栏作家、原《修水报》记者、原《修水报·周末大世界》编辑部主任，原《浔阳晚报》记者。

   现为九江市作协会员、修水县政协理论和文史研究会会员、中华《銮公传人》杂志主编、修水周氏文史研究会会长。在人民网、中新网、《江西日报》《九江日报》《浔阳晚报》《修水报》《修水周末大世界》等各类媒体发表作品1000多篇，上头版头条共计200多篇，字数近百万字，多篇荣获省市新闻奖。

   即将出版《黄庭坚故里--修水历代进士传略》《黄庭坚故里--修水历代进士诗徵》《大美修水》，参与编著了《修水民间文化》《宁州古城》等书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