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宥文汇
之
总第五百零二辑
暨
短篇小说
【虎年话虎】
原创首发/作者
李成忠
不好了!
老虎打脱了!
跑出铁笼子,不见了!
……
这还了得么?
——这是贵阳黔灵山动物园曾经发生的一个真实的故事,当年报备了中央而上过省报的新闻头条。
事情发生在清晨。当局者临时会议,封锁一切消息渠道!
谁知一阵风,消息便传播开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令人惊悚、令人始料不及!
我那时正赶上初中毕业而无所事事,就赶着伴,赶往了事发现场。事情是这样的:
动物园当时有几只母老虎发了情,相关部门就从外地借了一只剽悍、威猛的华南公虎来交配。完成任务之后装车送还。按照惯例,一般应该在头天夜里必须装车,因为吊车发生故障,只好推迟到第二天早晨。结果驾驶员去小便,去吃早点,去与一应相关的人员道别。按理是这些人来送别。但他天不亮就装车,只好提前挨一展二敲门打招呼。回来天不大亮,没听到那家伙粗大的声气。
绕到车箱后边悄悄一看,拐拐!铁笼子是空的,老虎不见了!?
也许是笼门没有闩好?
也许是新造的铁笼子的栅栏焊接不牢?
也许……不论什么原因吧,总之,老虎溜了,走了,不见了!
于是驾驶员只好硬着头皮又去再次挨一展二的敲门。
一听到这个消息,所有的相关人员立即瞠目结舌。
天啊?得了吗?咋办!
保卫科长汇报之后,一边立即电话告知附近公社和几家工厂,要求基层基干民兵持枪配合辑拿真凶。一边带上枪,跟着相关部门的十几个人员风急火燎来寻。
其实,老虎没走多远,只在距离汽车三十来米的地方,背靠一棵大树卧在水泥台阶上面。老虎歇在树下,一动不动,两眼在阴影里闪着绿光。
一行人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距离老虎不过二十来米。
所有人都吓呆了。大热的天,却人人一身冷汗!
身材高大魁伟的保卫干事最先灵醒而开跑,科长拔枪威胁要毙了他,也没管住属下开跑的脚步。呲牙咧嘴的表情、声音,反倒促成了干事更快的逃逸速度。
老虎听到动静,侧了一下头,懒懒的换身卧着,只甩着尾巴去赶蒼蝇。不动,是难得逮着机会闲坐?还是在作扑腾前的准备工作?
保卫科长紧张得心都蹦出了嗓子眼。枪上镗,瞄准,挥手示意大家:慢慢退。
都弓身慢慢慢慢的退。
退到安全地带,立即召开紧急会议:
封锁新闻!
关闭所有的进出口!
严禁任何人进入事发现场!
(旁边山路上每天都有农民赶早进城,卖菜、担糞;得派警戒去挡!——警戒谁去?可千万千万不能大意、麻痹!)
集合民兵!武装警戒!
通知军警迅速增员!
“最要紧的是先稳住那家伙,让它喝足、吃饱!”工会主席任临时总指挥,“快!把各家各户的鸡都弄来!越肥越好!越快越好……”
军警未到,十多名干事和动物伺养员就弄来了好大一堆鸡。时间紧迫,也不可能烧水褪毛。全都躲藏在一道岩壁后面,急急忙忙慌慌张张,扭断鸡脖子就给老虎去扔。
探着身子甚至是背着脸,力量肯定不足。扔了一地,距离还远着呢。老虎瞪着两只大眼呆呆地看一阵,反正伸手够不着,也就没兴趣,扭开了头。仿佛说:随你几爷子,想咋扔咋扔!
保卫科长只好亮明身份,颤颤抖抖拿枪指着老虎,大喊:“同志们,上!冲啊……”
胆大的便从石头后面亮出身体拚死了扔。
啪!啪!啪!啪!啪!
这回都扔到了老虎的面前。不消老虎起身,伸出爪子就能逮着。
一只大红公鸡照着老虎的面门扑面而来,老虎扭头去躲,回头来时,下巴杵着了鸡身,便缩了缩脖子,勾头去望,同时大大张一下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好像明白了那是个死物,就用爪子去扒。它想扒开,别碍着自己的躺卧。不料垂死挣扎,公鸡翅膀一拍,“喔!”地一声亢唱起来。老虎一下子缩回爪子,倏地蹦起来老高,退后了两步,摆出一付如临大敌的架势。鸡不动。老虎不敢掉以轻心,死死的睁眼盯着,下巴贴地闻闻,确信自己真正没啥危险,这才退回树边重新躺下。
这么僵持着过了一个多小时,从家属区里走来一个人,以为是穿了白色工作服的老虎伺养员,结果是一过路的。穿着雪白的衬衣,架付眼镜,个子比伺养员矮小很多。保卫科长赶紧命令所有的基干民兵:“枪瞄准!”
又让工会男高音喊话:
“前方有老虎!一一退回去!”
“前方有老虎!一一退回去!”
眼镜不仅“瞎”,还聋。随你喊!
只见他慢慢呑吞,东张西望,径直就向老虎走去。仿佛全无知觉!当他终于明白时,已经晚了,大眼瞪着小眼,面对着面。这一下子他又呆又傻,站在那儿久久不动。
老虎似也嗅到了陌生人的气味感觉到了威胁,从树下站了起来,摆出欲意扑腾的架势。眼镜终于灵醒而转身就跑,老虎一声咆哮扑将上去。千钧一发,科长果断命令:
“开枪!”
但他耳边除了自己那一声枪响,他听到的其他声音,全是枪栓的空撞。
什么情况?
慌乱中谁都没有注意,枪膛是空的,根本就没有人会想到去装子弹!
眼镜一脚踩滑跌在路边草丛里,老虎上前舔舔脸,舔舔手,鼻子杵着鼻子嗅了嗅,钢针似的虎须触碰着他的脸。眼镜一动不动。老虎却挨着那人坐下来,慢慢的舔自己的爪子,舔自己的鼻子、舔下巴。
所有人都闭了眼,心里想:“完了,完了,这人必死无疑!”
等到重新睁开眼睛,奇怪的一幕发生了:老虎慢慢吞吞离开了眼镜,走到一棵树边,抬腿长长的撒尿。之后在草坪上打一个滾,又打一个滾,慢慢绕过花畦,走到汽车背后,一纵身,跳上了车箱,乖乖巧巧地钻进了虎笼,躺卧着。
这个庞然大物,从它出生来到这个世界,每吃一口饭,每喝一口水,都是在虎笼里完成的。离开虎笼,它就不是什么山大王,只能是一只病猫;一个尻儿;也只能渴死、饿死!
它一进笼就大口的喝水。伺养员给它扔了几块大肉,趁它埋头进食,赶紧就把铁门给闩了。
原来老虎没进早餐,折腾了半天,早已又渴又饿。
是嘞,折腾了半天,谁都没有吃过早餐,都感觉到了渴饿。但,既然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不是应该散伙,应该各干各的事情了吗?然而,尽管工作人员到处在驱遣,闲着无聊的观众却始终赶撵不散。
这么延宕到了下午,一点过近二点了,汽车载着老虎走了,公园里,闲人还是这儿一堆、那儿一摞;还在饿着肚子在好奇地打探,在不厌其烦地倾听、询问、和了解这整个事情发生的始末……
壬寅虎年正月初五重录并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