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山赋

文/寅廿

余与兄长陈林桥以文字之识，神交既久，兄长余之二，学识渊博。忽奉蜀道鹤书，遂辞滇池烟柳，越乌蒙苍莽，值玄英余寒犹劲，竟得锦城倾盖之欢。越三日，披星披雾，共踏青城三十六峰。但见残雪抱松，新绿破涧，寒云与肝胆尽热，空谷共清谈回响。归而墨渖未干，乃作斯赋：

若夫青城之脉，肇自昆仑祖庭，孕于太素玄冥。其势如苍虬饮江，其骨若碧簪插汉。三十六峰攒簇，如列仙弈棋；七十二洞幽奇，疑藏真诰。更兼飞瀑漱玉，溅珠迸雪于丹崖；危栈穿云，盘蛇绕螺于青霭。试登朝阳洞，但见绝壁倒悬，藤萝垂紫髯而拂地；寒潭澄澈，星斗沉银鳞以映天。忽闻空谷龙吟，乃知冰澌解玉；俄见危崖虎跃，原是松涛卷雪。

蹑磴而上，过天师洞，谒黄帝祠。断碑藓蚀，犹存赤帝遗文；古鼎烟销，尚绕青牛紫气。观乎三岛石，似巨灵擘山留掌印；摩挲掷笔槽，疑张陵飞墨化苍虬。更访上清宫，见老柏盘空，枝枝皆作龙蛇舞；神灯映月，点点浑如星斗垂。忽有樵歌度壑，惊起野鹤掠云；时有山僧负薪，踏碎寒潭月影。

迤逦至鸳鸯泉，奇观夺魄。一泉冽若冰壶，漱石声清越；一泉温如醴酪，蒸云气氤氲。寒者凝玉，游鱼戏鳞甲皆晶；温者腾烟，浴鹄梳羽毛尽暖。循石窦而入，见乳滴千年成钟乳，苔痕百代化璚瑶。仰观一线天，天光如练穿云隙；俯瞰丈人观，殿角似舟浮海波。

陟巅造极，立老君阁。凭栏四望，岷江如带束苍峦，剑阁似门通紫府。蜀天万里，尽收鸿蒙胸臆；尘寰一勺，顿消块垒襟怀。陈兄指顾谈笑，风生四座；余亦振衣长啸，响遏行云。忽有山雨欲来，骤见云涛翻涌，如万马奔腾下碧落；俄而霁色初开，遥看虹霓饮涧，似神龙吸水入苍溟。

暮色四合，乃就古观煮雪烹茶。松火明灭间，共话烟霞旧侣。陈兄忽指岩扉题刻：“洞中双鲤，石上三生”，余憬然有悟。遂共折寒梅为笔，呵冰作墨，题诗于青霞嶂：“携手蹑丹梯，扪星到紫微。乾坤双屐齿，今古一渔矶。”掷笔大笑，惊起栖鸦绕树三匝。 

及归，夜宿丈人峰下。梦与陈兄跨鹤游太虚，见青城丈人抚掌而笑：“尔等尘襟未洗，犹恋烟霞耶？”余方欲答，忽闻晨钟破空，乃知黄粱未熟。启窗视之，见积雪初晴，千峰皆作银阙；晓雾未散，万壑尽染金晖。遂援笔再赋一绝：“云海荡胸诗胆壮，烟霞入抱道心清。他年若遂林泉约，共种青城十亩松。”

斯赋既成，墨渖犹湿。窗外忽有片雪飘入，落于砚池，化作点点星芒。恍见陈兄青衫磊落，独立于丈人峰头，与云海共为永恒。乃知天地之间，惟烟霞可证素心，惟文字能镌魂魄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