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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响伴我同行

杨盛龙

上次出游余下的几包泡面快要过保值期了，为了不浪费，向一个旅游草台班子报名参团，出行闽粤赣八日游。

我们50人旅行团中午时分坐上当今少有人乘坐的绿皮火车，我们这个老年旅行团不但为国家的旅游业作贡献，还为交通创收做贡献。我们全部乘坐硬卧下铺，中铺、上铺都是空着的。这个车厢世界少了2/3人口，按说应该是比较清静的，其实不然，我们旅行团有一个乐队，单簧管低沉，笛音尖锐，几种乐器合奏声加上女声伴唱声充斥车厢。不少人总是一开车就睡觉，很多人有睡午觉习惯，这一下都泡汤了。演奏了一阵，乐队和歌手被乘警请到餐车，隔离了噪音，车厢这才恢复到较为安静的常态。

从北京乘坐火车十七个多小时到达南昌，转乘旅游大巴车。邢领队耐不住开了腔，他自我介绍说是以前在平谷区当老师，相当于正处级还要略高点，退休后组创了这个旅游草台班子，以物美价廉吸引游众，我们团这八天由他全程领队。说完就唱起革命现代京剧选段，那唱腔真是不敢恭维，五音不全，黄腔憋屈，鼓捣耳膜。因为他是领头的，众游客佯笑着鼓掌、喝彩，有的半真半假开玩笑说：下去!下去!他还是把住话筒，又唱了两三个半首，或者被笑闹声打断，或者想不起接歌词。

邢领队拉开一个热烈的开头，紧接着乐器演奏开始。奏了两首，女声伴唱开腔。加入歌唱的多了几人，女声唱得还可以。他们奏唱的都是一些流行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老歌，诸如：“花篮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一树红花照碧海，一团火焰出水来”，“小小竹排江中游”，“我们走在大路上”，等等。新歌以及稍微新一些的歌曲都不奏唱，不知是不愿意还是不会。大巴车上没有餐车，没有乘警和列车员，哪管车上有人想打盹想发呆还是想闭目养神，由着他们一首接一首反复吹奏，来来回回歌唱。邢领队成为专职拍摄，用手机将奏唱歌曲画面一段一段录下来。

到了景点，演奏者和演唱者并不游览，对自然风光、人文风景全然没有兴趣，只对他们自己钟情，摆开架势，开始演奏，开腔歌唱。

沙滩海岸的榕树下是很好的奏唱场所，拉开架势，摆开唱姿，打开手机拍摄视频。主奏者说：“先拍一下演奏现场，再将镜头对着树林，摇晃着沙滩，再对着大海，与演奏场面互换。”除了奏唱在汽车上的那几首保留曲目，还有“唱支山歌给党听”，“太阳出来照四方”等。有与大海风景合辙的抒情歌曲“大海边，沙滩上”，“大海啊大海是我生活的故乡”。照样又是录了好几段视频。大海不息的潮声打动不了他们，他们用奏唱打动大海。

每到一个景点，他们并不参观游览，没有心情欣赏大自然美景，也不游览人文景观，什么也不看，就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演奏起来，唱起来，奏得青山团团转，唱得水波弯弯扑腾。每一次奏唱，都有几个人录视频、拍照。

回到车上，播放视频，并不是试看录得怎么样，而是反复欣赏，连路播放，全然不顾别的人愿意不愿意听。

照例是邢领队开场牛叫般的唱革命现代京剧选段，有整段的，有零星歌句，还有哼哈嗯嗯带过的。很多人也都憋不住了，独唱、表演唱演变成大合唱，“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浏阳河弯过了几道弯”，“金色的太阳升起在东方”，“村村寨寨打起鼓敲起锣阿佤唱新歌”，特别是唱到“大海航行靠舵手”，“日落西山红霞飞”等节奏感强的歌曲，格外来劲，特别的群情激奋，高亢激昂，山呼万岁，恨不得有个地方趴下磕头。录视频者在车厢走道来回奔波，就像肩负职业使命的记者。

这种嘈杂的集体场合，这样的旅行环境！找不到一点儿安静，没有一点儿温馨。我想到在日本北海道和东京旅行所见，列车车厢出奇的安静，没有大声喧哗，没有接打电话的，没有大声嚷嚷、高谈阔论的，万一有什么急事，悄悄低声耳语，一点都不打搅他人。日本的服务行业比如酒店前台，每有旅客来到，服务人员总是低头弯腰到八九十度，说着问候、欢迎之类的话语，日本人的素质和礼仪在世界上很有名。有人说，日本的礼仪是从中国学去的。那我们中国人的生活环境怎么成了这样呢？

更有甚的使人忍无可忍的是，和我同住一个标准间的邢领队，居然在夜间休息时长时间播放演奏演唱的视频，时停时响，一会儿高声一会杂音充斥，有时候“大家顺序而行，上下楼梯不要拥挤”之类的话音高声传出。他可能听那个女声歌唱听上瘾了，反复听，其他的唱段也反复播放。实在困得不行，上半夜十点多钟我在嘈杂的噪音中沉沉睡去。凌晨三点多钟，我被他播放视频惊醒过来。他就那么播放着视频，我怎么也睡不着了，瞪着眼睛到起床时间。几个夜晚就那么睡半个觉，强忍着，痛苦地度日。

回京后说到这事，家人说，你不说他几句啊。我说，我跟他吵吗？他是领队，不但是这个团队的领导，而且我们报名参团旅游的草台班子都是他创办的，他是领导。这一路，他乘着我们五十人交款雇的大巴车，睡着我们交款的酒店客房，从交款中抽成得利，一路上并没有帮地接导游打打下手帮帮忙什么的，几乎没做什么事。仅有的半件事是，出发时发信息要求大家在开车前90分钟到候车室签到，然而他将签到表交给一位游客替班，他却没影了。

3月1日傍晚，大巴车开行到泉州市西街，地接导游给留了90分钟时间，让大家在西街吃晚餐并游览。本来时间就很少，一些人想早点回到住处喝酒、奏唱歌曲之类的，说是时间太多了，应该早点去酒店。导游被逼无奈，说，19点50分集合开车，如果大家都提前到齐了，就提前开车。有的人早早回到集合地点，催促导游。我等着吃了一碗面条，按照预定时间，提前13分钟赶到集合地点，大巴车已经开走了。就这样，我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就在那样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黑夜街头孤独地待着。我给导游打了电话，导游说让我等着，然后打出租车将我接到酒店。第二天上午上车时，导游说：“这事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说：“能不往心里去吗？你不守契约，违背自己的诺言，将一个提早赶到集合地点的七十多岁老头晾在街头，耽误了一个多小时，造成心理伤害，多少天都会不痛快，你连一声‘对不起’都没有！”导游理亏，上车后手持麦克风讲话中两次向我鞠躬道歉。

抛开这个影响我一个人心情的事不说了，有关全旅行团50人的事情呢。我在微信群中对邢领队说，我们行程单上列的有游览泉州开元寺，但实际游览没有进这个景点。我向他提出，他说：“你怎么没向地接导游提出呢？”我说：“地接方是产品生产者，北京的草台班子是商家，我们是向商家交款的，缺斤短两了，不能绕开你们啊。”他说：“那你再到福建去吧，让地接给你补上。”一个旅行班子的头儿，就是这样蛮横无理的态度，这么低的素质！缺乏最基本的做人的德能！

事关全体50人的事情，我提出问题来，旅行团中没有一个人呼应，我还说什么呢？

不在意消费者自己的权益被侵害了，绝大多数人心思都在演奏演唱和视频播放。有一个对旅游的调侃：上车睡觉，下车尿尿，拍了许多照，看了几多庙，去的哪儿，不知道。我们这个旅行团很多人就是这样的。我们到历史文化深厚的泉州市，只是匆匆忙忙在西街吃了个小吃，尿了两泡尿，两眼一闭，一睁，出发，整个行程中独有的一座庙宇没有参观游览，更别说其他的，周游一圈，到过泉州吗？

这一趟旅游，从在火车上开始，到旅游大巴车上，再到景点、住宿的房间，一路音响相伴，听了一路噪音，没有清静，没得安宁。

文/杨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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