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三十八章、开工典礼

一切按照前银监会副会长卢开福的安排。

首先是落实投资。北京北奥体育项目投资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党爱国带着高见岭、岳秀和苏晓去小李村洽谈合作，这两个姑娘一个刻意打扮得珠光宝气，一个刻意打扮得和上次在村里长住时那样，都足以让前小李村党支部书记、现河北泜河中国城市户外运动主题公园投资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李志和惊诧，感觉他们四个的头上都顶着光环——投资十个亿呀，第一笔就会到账三个亿，这是自这块土地上有人以来从未有过的事情，可以说是开天辟地！老李手摸着前衣襟不知说啥是好，问起双方的股份比例他说：“四、四位老总，我们小李村怎么都行，算我们多少股份都行，能让我们村人在项目上干活不给股份也行。”党总就非常慷慨地给这个村的投资、主要是那三千亩河滩地的使用权估值一个亿，占10%股份。 

接着是改组这家公司。党爱国任董事长，李志和任总经理、李志和的孙子李万山任党支部书记——到啥时都不能离开党的领导；高见岭任总工程师，苏晓任分管财务和行政的主任，岳秀任出纳员，把公司设在临河江海商务广场最高档的写字楼。老李对所有安排都没意见，说：“我，我就是个虚职，有党总和高博我就算个‘政府协调员’——有事儿我直接找刘书记，不行我就找市领导、省领导也行。万山这个企业的书记也是个挂职，不拿工资，算跟你们学生意。实际工作苏晓和岳小姐主持就好了，不行再聘个专职C什么O。”

党总笑了，说：“是CEO。我会从北京派个人来当副总经理，主持工程事务，其它事情你们几个商量。”

接着是安排开工典礼。党总想搞得风光、隆重，他要请北京和河北省的政界、投资界、工程界、文化界、体育界和电子商务平台的代表，李总经理就带他们去看了现场。这家公司成立三个月没闲着，围了彩钢墙偷偷采沙，卖的钱用来建造了施工道路、管理用房和工棚、临时拱门和开工典礼的戏台，就等着外边的投资。李总说：“请那么多人花钱，没用，有事儿现找他们就得了。我的窍门是：谁罚我款谁就管着我，我就和谁交朋友，其他人都不理。只是得选个黄道吉日，我们村的人信这个。”

党总发现这老人太精明了，说：“就听您的。”

就在冬至的前一天，该项目举行了正式的开工典礼，请了锣鼓秧歌和当地知名人士、临河县委书记刘冬梅和邢台市常务副市长张长顺到场祝贺，张副市长一见这场面就说：“老李你们真行，以沙养园搞得初具规模，照这么下去很快就能把这儿搞起来。”

可不敢讲这话，李志和就把党总和高总工介绍给张副市长，说：“这都是规划做得好，采沙、治水、恢复生态和打造旅游项目相结合；也是北京的资金雄厚，有搞体育项目的能力，我们从此不愁钱，好好干就行了。”

党总说：“毛主席提倡愚公移山、改造中国，咱们就是要发扬太行山人的愚公精神、大寨精神、红旗渠精神。”

小李书记在一旁说：“各位叔叔、大爷，我有不明白的地方向你们讨教。我感觉毛主席提出的愚公移山是一种精神，不是具体做法，世世代代挖山不止，如果不是感动了上天，派天神帮他们移开那两座大山，真会把这一个姓的人都毁了。”

苏晓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说：“你要是当愚公就没外姓人嫁给你，你想世世代代挖山都不成”

小李瞅瞅老李：“我也不会那么听我爷的话。我认为人们都错误理解了毛主席提倡愚公移山的意思，建国以来就一直在使蛮力、傻劲儿，与天斗与地斗，劳民伤财，还浪费资源，破坏生态。”

党总说：“毛主席是个浪漫的诗人和理想主义者。”

小李又瞅瞅高见岭，他没少和他学东西，又大着胆子说：“假如我们从49年建国就一张图纸干到底，哪怕它不是最先进、最科学的，七十年后的今天中国的城市也都是花园城市、乡村也都是美丽乡村。就怕朝令夕改，还一阵儿让干一阵不让干，高老师您说呢？”

这就说到了高见岭的专业，他在一旁想：“毛主席还真就提出过‘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好像中国有无限民力。”说：“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上级政府赶时髦和急功近利的做法仍没改变，下级政府也只能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不听话会立刻换人。就缺乏集体领导、科学论证和民主决策。”

张副市长冲高见岭笑笑，心里说：“难怪你这京官守着那么好的资源干不上去，问卢开福：“老领导您怎么看？”

卢开福从来都不会在公开场合讨论政治，说：“典礼开始了。”

为了省钱开工典礼不过是剪了一下彩，再给奠基石培了一下土，这一些人就来到宽敞而又简易的工程指挥部会议室，大家围着会议桌坐，村里的妇女们给各位客人上了茶，张副市长谈兴未尽，问：“党总，您怎么决定到小李村投资？我们县得多荣幸？”他想拉他到别的项目上投资，政府的每个人都有招商引资任务。

党总有时会开玩笑说“我们家都是党的人”，他祖父亲叫“党建立”，是长征红军的遗孤，从小就得到了党的呵护、教育、锻炼和培养，退休前职务是国家某部副部长；他父亲叫“党成长”，是建国后第一批留苏大学生，回国后进入保密部门工作，职位不比他祖父低；他家四兄妹分别是党爱国、党爱军、党爱民、党爱红，全都参过军、都被保送读过大学、现在都是北京副处级以上干部，那可是在全国初高中毕业生都得上山下乡当知青的时候。他这个“北奥”公司董事长是国资委指派，就把听党的话——具体到听上级领导的话当作第一原则，卢开福曾经是他的顶头上司，给他送来个带钱的项目何乐而不为？他说：“市长，咱们是共产党员，国营企业，就不能只考虑投资盈利，得政治效益、经济效益、社会效益、国际影响一并考虑。”

中国的央企和大型国企都这么想就好了，张副市长又问卢开福：“老领导，您说咱们的信仰和风水是什么关系？我们新的办公区就面临这么个问题。”

建国前的共产党人都有信仰，认为马克思提出的共产主义真能实现，不惜为此抛头颅洒热血，当然也不乏闹革命就是想改命的，从结果看越早参加革命后来当得官越大，他们的儿女也成了红二代、红三代，起点就和平民子弟不一样；建国后的共产党人也有信仰，认为社会主义制度是人类最好的制度，可经过三十年的奋斗中国人的日子并没有多大改善，而社会主义国家的榜样苏联又轰然倒下，就使他们对这种制度的优越性产生了怀疑；改革开放后党中央提出搞“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也就是不照搬马列主义教条，“猫论”，换作早年胡适的话：“多谈些主义，多解决问题”。由于没了信仰人们就一切向钱看，就出现了各种以前没有的社会问题，比如公德的下降、懒政和腐败。卢开福从不发表自己的政治观点，反问：“张市长，你们不是在组织学习‘四个自信’？您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张副市长又问县委刘书记：“冬梅书记，你是临河的一把手，这个县的高考状元，你对‘四个自信’怎么看？”

大家笑，发现他们仨在踢皮球。

这是一套话——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每个党员干部都能背下来却感觉它只是口号，经验告诉他们说和做是两回事，刘书记不直接回答转问高见岭：“教授，您是规划师，您信风水吗？帮我们市的新办公区把把脉。”

大家又笑，发现他们四个都是传球高手，只盘带，不射门。

高见岭说：“中国的传统建筑讲究相土、望气、堪舆、风水，我会在我做的规划中大讲特讲，因为官员和商人们都爱听。风水之说我年轻时候信，成年之后就不信了，我见到的风水大师多是骗子。”

张副市长感觉这位老建筑师说得对也不对，要不然不会有那么多政府机关找高人看风水，真有风水不好的地方屡出窝案，也真有的地方尽出高官，说：“什么时候您和党总来邢台给我们指点一下新的城市规划。”和大家打个招呼就走了。

张副市长一走大家就放松了好多，就聊起了闲天等着来人叫他们吃饭，高见岭趁苏晓和岳秀和刘书记说话从另一扇门溜了出来，他没忘记此行的任务，要去找老李家的短工王村花，向她打听他家那辆车的车主石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