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三十七章、
两个老男人和两个小女人
第二天下午两点，岳秀派了车来接这对戴了同款情侣表的男女去邢台，开车的是个穿警服的人，他自我介绍：“张魁，特警大队副大队长。”高见岭看了看他的警徽，肩章上有两条杠三枚四角星，是一级警司，就问起了有关警衔的情况，这才知道中国的警衔分警员、警司、警督、警监、总警监五等十三级，他这一级城市的特警大队副大队长的警衔可以是一级警司到一级警督，差四级，他是最低一级；按规定每升一级至少得三年，除了有特殊成绩，可一般人只能做到二级警监——中等城市的公安局长。从年龄上看张队有四十多年，他二十多岁警校毕业只升了五级，干得不算好，卢会长一来他就成了他的专职司机，一个愿意招摇，一个不怕有不良影响。
高见岭和苏晓在邢台万峰大酒店的商务套房见到了岳秀和卢开福，这两人亲密得俨然是一对老夫少妻。卢开福一见高见岭就拉他在沙发区坐下，说：“来，老弟、姐夫、连襟、连桥，一担挑、担子、担挑、一根棍，要说咱们俩真有缘，也艳福不浅。”
卢开福真放得开，高见岭有点自嘲又有点不好意思道：“初学乍练，您多指教。”
卢开福对两个年轻女人说：“你们都伺候着。”
岳秀就和苏晓笑着给这两个老头泡茶、削苹果。
卢开福搂着高见岭的肩膀说：“咱们俩都老了，看现在的身体状况咱们俩虽然高寿，也顶多蹦达到八十岁，那时候岳秀四十多岁、苏晓也有五十岁，她们以后的路还得自己走。所以今天我请高先生来，就是要和您商量如何解决她们俩的财富自由问题，趁我在金融界还有影响力，您在工程界也是师爷辈的，咱们就扶她们上马，再送她们一程。”
高见岭以为卢开福这样花天酒地的官员不会把女人当回事，没想到他是个负责任的人，说：“我曾经想让她们姐俩开家茶叶店，现在看来格局太小了。”
卢开福比高见岭大三岁，身体却比高见岭好——打高尔夫打的，从后面看像个年轻人，只是有点谢顶，可好像现在的女人真不计较年龄般不般配，而且年龄般配的大多在其它方面不般配，比如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文化程度、特别是把控事务的能力，女人等于用青春换回了需要年龄才能完成的积累，男人也算把需要年龄才能完成的积累找回了青春，等价交换何乐而不为？高见岭好像回到了中国或欧洲的贵族时代，那时候就多老夫少妻。
苏晓说：“今天主要研究如何帮助岳秀，我您不用考虑。”
岳秀撒娇道：“老卢在幕后，姐夫在外围，姐你是总经理，我是名义上的法人代表，把老卢的生活调剂好就行了。”
调剂好老卢的生活是啥意思？是做好床上的事儿吗？两个老男人都笑了，高见岭说：“你倒是懂得用人。”
卢开福用都彭专用打火机点了一支进口的哈瓦那雪茄，把话拉回正题，说：“高先生，干我这一行主要得懂得规避风险，做到我这个位置——省行一把手、央行副行长级巡视员，想给某个地方弄点钱，帮某家企业或某个人发点财，只要授意下边一下就行了。权力大风险也大，有多少人落马？所以我凡事讲究个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稳”是卢开福对岳秀反复强调的，答应给她五千万也只给了一千万，还有一部分是名字是别人的别墅和好车好表。她说：“那也不能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呀。”
卢开福疼爱地在岳秀脸上掐了一把，意思是：“小心肝。”说：“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真就是干工程。高先生，我让‘北奥’投资泜河项目，因为是您设计要尽可能把预算做高，再找一家施工企业承包施工，替她们俩把钱挣回去，这就实现了投资企业、政府和咱们三赢，关键得项目盈利——‘北奥’的投资是我给他们找的贷款，五年期，到期他们得还上，还不上就会出事儿。”
高见岭发现体制内的大佬发财太容易了，还可以做到零风险，假如他们不太贪。可钱这种东西的腐蚀性就像吸毒，只要贪了一回就会有第二回，一次蒙混过关就会以为有上帝保佑，最近山东抓到的一家地方银行的行长每天要花四万块，连续花了十多年。他不知道早晚出事儿吗？就像吸毒者不知道早晚丧命吗？都知道，可还是得吸、得贪，他们享受得其实是数字的感觉，不是花钱而是糟蹋钱。有没有什么办法杜绝此通道呢？有，可就是实行不了，比如国内的银行业，上级下了多少文件？内部建立了多少制度？国家制订了多少新法条？总行采取了多少风控措施？甚至采用了最先进的智慧化电子管理系统，还是屡出巨贪，因为设计者留有“后门”，或不是一人贪而是一窝贪。高见岭发现自己像夏青，他们并不是什么爱国者，也不是传统意义上正直的人，也会被利益诱惑，比如要洪丹青的车并想吞了他的钱；甚至是这种体制的受益者，比如高见岭的高退休待遇，却不愿意看到这个国家和社会日渐堕落，也不信这弊病就治不了，他们就是这么矛盾。
卢开福继续说：“钱不是问题，别说投三个亿，十个亿都没问题。问题是户外运动公园项目能不能赚钱，尽管‘北奥’有经营能力，临河这地方的体育运动市场还是太小，这就是‘北奥’竞标成功我没让他们动工的原因。”
岳秀跟这老头已有两个月，他真砸钱——第一次见面就送名表，她以为是普通表，一问，二十多万，而且仅和她吃饭聊天，多绅士？
第二次见面就送豪车，进口宝马7X，一百多万，也只和她看了场歌剧，以为会有进一步的要求，手都没碰过她一下，这才是真正的大领导。他很会甜言蜜语，不像现成的小男生，你还得哄着他。他办事能力还强，岳秀的父亲调动工作只须他一个电话，好像全国的政府机关都给他面子。岳秀只好主动投怀送抱偿还欠他的情，可除了把自己卖给他又怎么还得了？她就索性就以他“外室”的身份来考虑他们俩的未来：移民美国、在那边买豪宅、过上流社会的生活，再生个试管婴儿。当然更重要得是要关心老头子的身体健康、余热的利用和法律风险，比如这次投资的安全。岳秀说：“这是变相房地产，临河的房价不低，环境和配套好，邢台和周边县的人都会去那边买房。”
卢开福笑了，毫不避讳地摸着岳秀细嫩的脖子说：“你不知道，中国的房地产市场已经进入拐点，如果早五年我会毫不犹豫投这个项目。”
苏晓知道岳秀是怎么想的，她开始坚决反对她跟一个老头子和贪官，将来不是进医院就是进法院，如今生米做成了熟饭她就只能帮她，既拿到了钱又安全，对高见岭说：“你办法最多，卢会长特意叫上你。”
高见岭没看出这一男二女的心思，他总是不琢磨人而琢磨事情，说：“也可以做其中的一个项目，比如滑雪，假如您能帮县里跑来冬奥项目资金的话。”
卢开福像香港大亨那样打了一个响指：“太好了，我有朋友在国家体委和财政部，至少能给临河县的冰雪运动项目要个几千万，这是不用还的，‘北奥’就不怕亏损了。”
岳秀高兴地给高见岭敬法国红酒：“姐夫，等挣了钱咱们两家一起去美国。”
苏晓说：“他媳妇在美国。”
卢开福说：“那咱们就去加拿大。高先生，您要赶紧调整规划，增加滑雪场的内容，咱们政府报批和钱两头走。”
岳秀说：“首先得控股泜河项目公司，你得让‘北奥’的钱到位，让老李出局，也让大李和那两个坏蛋——白和屠断了念想。”
卢开福发现就这几天这小女孩就成熟起来了，说：“我明天就办。”
岳秀跳着脚说：“太好了，太好了。”
苏晓说：“会长您得让‘北奥’先支付我们设计费。”
卢开福笑道：“你也知道向着自己老公了？我明天就办。”
岳秀又拍手道：“太好了，太好了。”
吃过晚饭那位接他们过来的特警大队张副大队长又开车送他们回临河，高见岭不好意思道：“我们打车回去就好了，何苦麻烦您？”
张副大队长眼睛瞅着前方说：“屠百业的情况我掌握，他敢惹您我就动他；李长青找您麻烦只须我说句话，至于那个姓白的，您让他滚多远我就让他滚多远。”
这就是传说中的“保驾护航”？高见岭说：“工程上的事儿有需要我会找您。”
这就是说会把一部分工程分包给他，张副大队长行了个举手礼：“是，领导。”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