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三十五章、重返临河
高见岭回家不到一个月又返回了临河,这是他主动就犯,为了地库里那辆车,别说是几百万的车,几十万、十几万、几万的车他都会跑一趟,钱对这个拿高退休金的人仍很重要,他想去美国养老,得买很高的医保,这才能活得体面,还得为此而奋斗。
是白志刚和屠百业接的站,高见岭来临河必须告诉他们,不然他们会怪罪。他们把高见岭接到江海商务广场一家新开业的饭店,点了当地特色的驴板肠拼盘和煎炒烹炸各种驴肉,起了一瓶衡水老白干,白志刚问:“高博,您不是说不回来吗?怎么又回来啦?”
高见岭当然不会说是为了石根花和那辆车,说:“怎么?不欢迎吗?我回来是要看看工地,有点不放心。”
白志刚说:“没您参与真不行,老李小李哪里管过这么大项目?”
高见岭问:“你们参与了那个项目的竞标吗?”
白志刚就说他们俩参与了没成,卢会长介绍的央企中了标;他们又想通过入股来改组小李村的泜河项目公司,那三李都同意,可他们俩一时拿不出钱;卢会长介绍的那家央企——“北奥体育项目投资管理有限公司”别看名头大,北京奥运会的大部分场馆和设施都是他们投的资,说投十个亿也没到位,工程处于半停工状态,他说:“高博,除了挖沙啥都是虚的,只要您把这个项目争过来,咱们哥仨今后啥都不用干。”
高见岭不是为这件事来的,可有钱赚他不会不动心,问:“怎么争?小李村的项目能是咱们的?县政府能允许小李村只挖沙不做公园?”
他们三个在一起时屠百业很少说话,他这时才开腔说:“那个体育公园县委刘书记真想干,却拿不出钱。您看把那上面的运动项目变变怎么样?明年就是冬奥会,如果做成简易的滑雪场,就有政府补贴,也有人投资。”
这小混混出身的家伙真聪明,高见岭思忖道:“河床和河道的高差不到五米是不能做滑雪场的,至少得堆出个30米高的雪道,土方量不小,这才能办成戏雪型滑雪场。可县里和周边能有多少人滑雪?雪季短只怕效益不佳。”
白志刚说:“管那个呢,咱们就是个挖沙。”
他们想得还是盗采,看来人走惯了邪路很难走正道,高见岭说:“倒是可以冬天堆,春天挖,冬天再堆,可至少得建个滑雪大厅,还得购一些滑雪设备,没两三千万下不来,谁投资啊?”
屠百业说:“我不是跟您说了个小富婆吗?她正在临河找项目,她总说高博在就好了,您要是能说服她她就能投资。”
高见岭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小富婆,却担心这两个人把那个女人给坑了,问:“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这么热心肠?”
白志刚说:“跟我们没关系,跟您有关系,跟您有关系就跟我们有关系,咱们仨是一体。”
高见岭在心想我可不跟你们俩一体,说:“你们俩跟李长青不是一体的吗?”
屠百业知道高见岭不愿意与他们俩为伍,说:“我告诉您她是谁吧,岳秀,这丫头一直装纯,说坐台是为了供男朋友读书,陪唱不陪睡,全是假的。她钓到了一条大鱼,给了她几千万,您不能让她乱投资,要投就投给泜河项目。”
这简直是明清时期南京秦淮河故事的翻版,从良歌妓傍上了个富商成了名媛贵妇,高见岭说:“我和她没交情,如果说有,就是那天你们安排她陪我,她就叫上了苏晓,幸亏我那天我没做什么不尊重她的事情。”
屠百业说:“她们俩是铁姐们。”
高见岭说:“我不能见岳秀,我和苏晓已经不来往了。”
白志刚说:“也别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苏晓和岳秀有情有义。”
高见岭一听就怒了,他虽然以和苏晓同居为耻,却认为她本质上是个好女人,说:“谁是婊子?你怎么说话呢?”
白志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说:“瞧我这张嘴,我应当叫夏青大嫂,苏晓小嫂,我自罚一杯。”
高见岭说:“我去趟厕所。”去前台买了单回来说:“账结了,咱们走。”
当天晚上岳秀就带着苏晓来宾馆看了高见岭,岳秀见面就说:“姐夫您好狠心,撇下我姐一个人在荒郊野岭。”
高见岭偷偷瞅瞅苏晓,不熬夜并且戒了酒的她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可“姐夫”这词儿出于岳秀之口让他感觉有点像过去北京“八大胡同”常用的词儿,那里的男人都被称“姐夫”。可此姐夫非彼姐夫,这两个女人都是真心的,就羞愧道:“我岁数大又有老婆,不敢不敢。”
岳秀把脸一绷说:“您后悔啦?您可知道杜十娘的故事?”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冯梦龙的白话小说《警世通言》中的名篇,说得是明朝万历年间京城名妓杜十娘与富家子弟李甲相爱,但李甲因惧怕父亲反对而未能娶杜十娘。杜十娘为了从良,积攒了一只价值连城的百宝箱,还赎回了自己,打算与李甲共度余生。然而,在他们乘船回乡途中,富家少爷孙富看中了杜十娘以千两白银向李甲买了杜十娘。杜十娘得知悲愤交加,当众打开百宝箱,把满箱珠宝倒进江中跳水自尽……高见岭想:“这是说她们很有钱?”说:“秀,你这比方不对呀,我不是李甲,你姐也不是杜十娘。”
岳秀说:“那你就是许仙,我们俩是就白娘子和小青。”
这也是冯梦龙《警世通言》中的故事,高见岭说:“这比方也不恰当。听说你要投资?不一定在临河,你们可以换个熟人不多的地方。”
岳秀把脖子一梗:“我们就是要在熟人多的地方投资,以前他们使唤我们,现在我们使唤他们。”
这么想真没必要,也不会有好结果,高见岭这才和苏晓说话:“晓,你们真想在临河干?这地方能有什么好项目。”
苏晓一直不正眼看高见岭,这时忍不住哭泣道:“我们想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爬起来。”
同一件事这么说就对了,高见岭笑了,问:“你们看好了这儿的什么项目?”
苏晓说:“这事儿得你定,我们哪里会做生意?上次赔了五百万。”
岳秀说:“上次赔得是我姐的钱,我一分钱都没出,这次我姐不用出一分钱,算咱们仨的股份。”
他们俩真要拉上他?高见岭赶紧摆手:“我可不要你们的钱。秀,你能告诉我你有多少钱吗?”
岳秀低下头,说:“我把自己打包卖了五千万。”
高见岭差点被惊掉下巴,看看岳秀,她的眉眼、身段、气质、着装都非同一般,那也不能卖五千万呀?这社会真变成这样了?让他这寒窗苦读了二十年书的高工情何以堪?说:“你们俩不可能没一点想法,先说给我听听。”
苏晓说:“钱不能直接给我们,不干净,就得投个项目,让我们包工程,把给我们的钱挣回去,你看我们让一家央企在泜河户外运动主题公园投个滑雪场怎么样?”
这就叫“洗钱”,却成全了那个项目,可行,高见岭问:“你说的那家企业是不是北奥体育项目投资管理有限公司?”
“是。”
高见岭知道这家企业是卢开福的白手套,中国的高官已经把资本玩到了这种程度,这里也不乏情种,为让美人喝上奶不惜建一个牧场。高见岭说:“挣五千万至少得投三个亿却不能保证盈利,你让你身后的投资人出来说话。”
岳秀高兴道:“他正要见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