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深处的生命密码
▓ 张长宁
夫子庙 头条图库
蛇年元宵夜,花灯将整座城市装点得温馨而热闹,处处洋溢着浓厚的人间烟火气息。我从人头攒动的夫子庙灯会中抽身而出,拐进一条条静谧的小巷,悠然自得地往家走去。眼看就要到小区门口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接起电话,“喂?”只听听筒里传来一个熟悉又带着几分陌生感的声音:“老张,还记得我不?我是赵琳啊!”
就这一句话,瞬间将我的思绪拽回到了十年之前。那时,我刚退休不到一年,满心憧憬着去探寻不一样的生活,便一头扎进了河西走廊。在瓜州的博物馆里,我与赵琳不期而遇。她比我年轻近一半,可浑身散发的精气神,让人一眼就觉得她与众不同。她身着一身干练的户外装,身姿挺拔,往那儿一站,英气十足。她轮廓分明的脸庞,因常年在外旅行而被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墨镜,藏在镜片后的双眸深邃而坚定,仿佛藏着无尽的故事,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一番交谈之后,我惊喜地发现,我们都对旅行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自那以后,我们便结伴西行。一路上,赵琳就像一本行走的“文化百科全书”,对沿途所见所闻,总能发表独特的见解。哪怕是路边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物件,经她之口,都能牵出一段悠长的历史故事。她思维敏捷,那些容易被旁人忽视的细节,总能被她敏锐地捕捉到。无论遭遇何种艰难险阻,她都镇定自若,凭借多年积累的丰富旅行经验,总能迅速而巧妙地化解难题。那洒脱的派头,活脱脱就是一位仗剑天涯的独行女侠,天不怕地不怕,浑身散发着自由不羁的气息。
旅途中,我将一路的见闻感悟整理成一篇篇文章,记录在《我的西游记》随笔录中;而赵琳则忙着把对西域人种的考察笔记,一封封地发送给她在大学里担任人种学教授的父亲。
当我们来到肃南裕固族自治县的马蹄寺时,赵琳的手机突然响了。接完电话后,她整个人的状态瞬间改变,往日的从容淡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焦急。她匆匆向我道别,之后便如同人间蒸发一般,这一别,便是漫长的十年。
“赵琳?你现在到底在哪儿?这些年你都去了哪儿?”我焦急地问道。
“我在非洲中部,和俾格米人生活在一起。”赵琳的声音中带着疲惫,但那股坚定的劲儿却丝毫未减,仿佛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她都能坚强地挺过去。
原来,当年那通电话,是她父亲要求她立刻返回北京,随后前往非洲中部,对濒临灭绝的俾格米人进行“抢救式”的研究。俾格米人这个种族十分特殊,成年人平均身高仅一米二左右,性成熟速度快得惊人,男孩七岁、女孩八岁便可结婚生子,然而他们的寿命却极为短暂,三十来岁时身体机能就如同现代社会中七老八十的老人。
赵琳抵达非洲后,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原始森林,与俾格米人一同生活、劳作,这一待,就是将近十年。
“你知道吗,我的第一次性经历,简直……”电话里,赵琳的声音微微颤抖,即便隔着电话,我也能深切感受到那段回忆带给她的巨大冲击。她向我讲述,刚进入密林深处的部落时,她被部落的人五花大绑,像吊运货物一样,从山顶洞口被扔进山下的洞穴,给一名十五岁的死囚充当“代孕女人”。几个月后,孩子出生了,而那死囚因企图篡位,被部落判处斩首。临刑前,他请求见一见自己的孩子,并且喝一口孩子母亲的初乳。
部落首领念及死囚曾经是部落里的大英雄,十岁就能独自徒手猎豹,在围捕野象时,一直是冲锋在前的“主刺手”,所以不敢轻易拒绝他的请求。于是,首领请来巫师作法,以询问上天的旨意。说来也巧,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众人都认为这是上天同意了死囚的请求。
可谁也没有料到,死囚见到抱着孩子的赵琳时,突然失去理智,疯狂地扑上去,一口咬下了她的乳头。刹那间,鲜血与乳汁飞溅,赵琳疼得几近昏厥,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可她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惨叫。我深知,这需要何等强大的意志力,也只有她,凭借着那股不服输的坚韧劲儿,才挺了过来。
“这些年,我在这里扮演过各种各样的角色,从‘老酋长的女人’,到‘新酋长的教母’,再到伤残武士的‘共享性奴’,以及‘森林保育所奶妈’。”赵琳平静地叙述着,仿佛那些痛苦的过往都已成为遥远的回忆。她的语气中没有丝毫抱怨,满是对完成使命的执着。“不过我觉得,我可能已经找到了他们早熟早亡与现代人的生理差异密码。我坚信,要不了多久,这个濒临灭绝的种族一定能迎来新的生机。”
听着赵琳的讲述,我的内心被深深地震撼了。实在难以想象,这样一个外表看似潇洒的女子,在异国他乡的原始森林中,独自承受了如此之多的苦难。
“赵琳,你太了不起了!”我由衷地赞叹道。
“这是我父亲的遗愿,也是我的使命。”赵琳坚定地说,“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看着这个种族逐渐走向新生。”
挂断电话,我从书房玻璃窗望向窗外依旧闪烁的花灯,心情久久无法平静。在遥远的非洲赤道深处,一场关乎生命的壮丽篇章正在徐徐展开,而赵琳,这位勇敢无畏的女侠,无疑是其中无比耀眼而令人钦佩的主角。
(作者注:赵琳是其化名)

张长宁,1954年生于南京,南京大学中文系本科学历,分别在南京日报、新华传媒集团从事新闻采、编业务30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