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军大衣的故事
铁一师 张恒志
我在部队服役了15年,兵改工后,军用品基本上没有保存,唯独有一件我刚提干时发的那件军大衣,始终伴随着我,经历了54年之久,它仍然叠得整整齐齐摆放在我家组合沙发的一角,引人注目。

1968年春天,我们刚入伍就到了援越抗美前线。越南虽地处热带,但越北的冬天仍然很冷。部队在山区,住在竹林里的茅草屋里,冬天都是棉衣、棉裤全副武装,特别是晚上站岗放哨,更是冷得发抖。昆明军区后勤部23分部的领导和业务部门到越南调研,听取供应意见后,及时作了改进,给援越部队发放了海军回收的旧棉蓝大衣,这样冬天穿着站岗执勤,夜晚加盖在薄薄的棉被上,暖和了许多。
那时援越的部队上下一致,穿一样的三个兜的灰色工装。1968年冬天,昆明军区给入越的正团以上干部配发了65式军大衣,就是毛主席站在敞篷车上检阅革命群众时穿的那种制式军大衣。夏玉援团长、李健政委各配发了一件,冬天穿在身上,让官兵们煞是羡慕。冬夜,我们警卫排的战士为他们站岗放哨,这两位首长常常把这件大衣披在我们身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1969年2月回国后,部队换发了65式军装,也配发了带毛领的棉大衣,官兵们不知多高兴。记得在1970年六里坪冬天下大雪时,我们政治处的几位战友统一穿着棉大衣,留下了珍贵的合影。

铁二团政治处的同志留影于越南。后排左2为吕立元。
1970年底,二团部队移防郧县鲍峡区修建白云山隧道。晚上睡在潮湿阴暗的干打垒宿舍里,怎么也睡不暖。我当时是报道员,和宣传股的吕立元干事睡对面铺。他那时负责团宣传队工作,每晚都回宿舍很晚,回来后,他总是悄悄地把他的军大衣盖在我的被子上。这位1964年入伍的江苏建湖老大哥的一片温情让我记了几十年。1979年2月,对越自卫反击战打响,已是二团组织股长的吕立元在前线背着越南老大娘的画面通过卫星传遍全中国、全世界,中国军队仁义之师的形象光彩夺目。后来吕立元转业到政法战线工作,成为建湖县的优秀共产党员、模范检察官。吕立元同志爱兵、爱民、爱岗的先进事迹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1971年3月,我提干了,成为团宣传股的见习干事,发放了干部军大衣,口袋是直式的,戴毛领,后腰有配带,我对它特别爱惜。那时部队文化生活比较单调,主要是看电影。但不管是机关还是部队,放映电影大都在室外,夏天还可以,冬天就顶不住。记得即使是在师机关,观看电影也是在室外球场上,从师首长到普通官兵往往身披军大衣御寒。记得在1971年冬天,写作组领导通知我从五团赶到白浪的四团一个连队与刘顺良干事会合写材料,赶到连部时,我身穿战士服,抱着干部大衣,该连指导员问我找谁,我说找刘干事,他马上喊:“刘干事,有人给你送大衣来了。”刘顺良干事从里屋走出来,笑着说:“这是我们的张干事。”指导员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对不起,我看你穿着战士服,又抱着干部大衣,以为是来送大衣的。”他马上叫通信员通知炊事班,中午给张干事加两个菜,赔个礼。十几年后,这个指导员和我同在物资系统工作,常碰在一起开会,一碰面他老跟其他人员讲这个笑话。这个故事的当事人之一刘顺良大哥,不幸于去年底仙逝,这位政治部才子突然离世,让人十分惋惜。
1979年冬,师机关在襄樊基地,我妻子怀着的双胞胎面临分娩,我向领导请假,想提前赶回去。但当时正值开党委会,师领导说,预产期哪有那么准的,待开完会再回去。等到十二月二十八日开完会,写好报告,我匆忙赶回武汉,漫天大雪,天寒地冻,妻子在预产期的当天晚上生下一男一女龙凤胎,我喜不自禁。但那晚医院没有暖气,我穿着军大衣在病房里守护在妻子身边,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在部队,这个军大衣的作用可不小。我在师政治部工作了十年,主要从事文件、材料的起草工作,多少个冬日之夜,我穿着军大衣,吸着香烟,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挑灯夜战,如期完成领导交办的各项任务。特别是1980年冬,部队转战山东修建兖石铁路时,遇到乘火车出差,探家,在无座的火车上,在转车的站台上,他都靠这件军大衣抵御风雪严寒,穿着棉大衣爬车窗、挤车门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最近看电视剧《南来北往》,那上火车时人流涌动,爬车窗的情景让人触景生情,引发多少回忆和感慨。
1981年初冬,我妻子为了给孩子断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千里迢迢来到山东兖州师部指挥所探亲。我们机关借住在当地炮团的营房里,临时找了一间家属房,室内没有暖气,也没有烤火煤炉,兖州的冬天真冷啊,她穿着我的军大衣避寒,度过了短暂的十二天假期。多少年后,她对这次探亲仍记忆犹新,常说,部队的同志们真好,山东的冬天真冷。

当年的军大衣
过去部队换发军大衣是实行领新交旧,后来可以扣点钱留下来。我舍不得交这大衣,就交钱留下来,继续使用,把新领的军大衣送给了我的老父亲。这件军大衣还有一次“失而复得”的经历。那是1977年11月,我在洛阳工作组结束后,回到已迁至陕西大巴山的连队。没几天,师部通知我重返政治部工作,我乘长途汽车到达丹江汽车站后,将随身携带的军大衣放在停车场旁的窗台上,和接站人一起将行李装上汽车后,绝尘而去,车到丹江师部大楼门口,卸行李时,突然发现军大衣忘在车站窗台上,赶忙掉转车头直奔汽车站,车一停下,我快步向窗台奔去,老远看见军大衣仍在原处,我激动地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兵改工后,我回到了武汉,环境条件改善了很多。但武汉是南方,大多数住房都不供暖。刚回来那几年冬天,这件军大衣就常常盖在儿女们的被子上。1986年冬天,北京中国铁建机关下来三位女同志到办事处公干,享受惯了暖气的这些女士,躺在招待所的客房里冷得直发抖。我作为办公室主任,赶紧借了两件军大衣,加上我的一件,帮助她们度过了难熬的这几个昼夜。其中一位女士后来担任了我的顶头上司,见面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人家是“雪中送炭”,你当年可是“寒中送衣”啊。
调到武汉办事处工作后,我先后换了五次住房,每换一次住房,我们都处理一批旧物和衣服。但几十年了,这件军大衣始终没有丢弃。一件褪色、破旧的军大衣,现在已没有多少实用价值,更多的是怀旧和纪念意义。看见它,就难忘军旅岁月,风雨历程;看见它,官兵爱,战友情,就涌上心头。我跟家人讲,不管条件如何变化,我只要活一天,这件军大衣都不得丢弃,我要它伴随我这一生。
2025年2月6日于武汉

张恒志修建襄渝铁路雪景中穿军大衣

修建襄渝铁路和战友穿军大衣合影。前排左1张恒志、左2杜留栓。

张恒志近期在武汉家中写作时穿军大衣照

张恒志佩戴在党50年纪念章留影

作者张恒志,湖北鄂州人,1951 年 8 月生,中共党员,大专文化,1968 年 4 月入伍,历任铁道兵二团警卫排战士,管理股文书,宣传股报道员,一营三连班长,团宣传股见习干事,铁一师秘书科秘书,铁一团六连政治指导员,师组织科干事、副科长、科长,铁道兵中南办事处办公室主任,中铁建中南办事处党委副书记、书记、主任兼书记,中铁十一局武汉建设指挥部党工委书记。
槛外人 202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