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山行
(上)
文/师存保
(原创 家在山河间
2025年02月09日 08:15 山西)
在中条山的最高峰——锥子山南麓的山脚下,那是我的老家。一直以来,许多人都说我是山里人,我也这样认为,只因老家赵庄村距锥子山不过几公里。虽然只有这么短的距离,大山却在我眼前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年少时,虽也上过锥子山,但至多爬到半山腰,目光所及,皆是山之外象,从未走进深处一览究竟。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大山。于我而言,那座横卧于黄河大峡谷与河东大地之间的中条山,便是我魂牵梦萦之地。岁月悠悠,外出旅游也曾踏访过一些名山大川,却从未真正走进老家身后锥子山的深处。
直至数年前,心中才渐渐涌起丝丝遗憾。岁月不饶人,古稀之年的我,目睹身边诸多同龄人被腿疼脚跛所困,若再不向大山深处探寻,去领略山中的景致,恐将坐失良机,真的就妄为“山里人”了。
2019年的四月,我与老伴相邀几位老友,向老家的锥子山顶攀登。当我们站在山巅之上,巡看大山群峰争奇、连绵起伏、蜿蜒无尽的壮丽画卷时,恍然惊觉,地处中条山一隅的锥子山背后,竟也有着不逊于外地名山的雄浑与深邃,其广袤与悠远,令人心醉神迷。
自那次登顶后,我深入山之深处、探秘大山的渴望愈发浓烈。只是时光匆匆,数年过去,也不知忙于何事,始终未能如愿成行。又逢一个明媚的四月,应朋友之约,我以向导的身份再次登上锥子山。其实,我的心意一直是想要站在锥子山背后的莲花台峰顶,俯瞰家门口这座大山背后隐匿的风光,饱览群峰环抱的绝美,沉醉于山间行走的悠然自得。
有朋友不禁问道:“你自小在山里长大,这山难道还没看够?这些年你游历过的天南海北大山还少吗?”
我只能对他们说,虽然我生长在山里,但老家只在大山前坡沿下的丘陵沟壑地带。那里虽沟坎纵横,却无参天密林。儿时,常常站在赵庄村的西头咀遥望锥子山,问大人,山后有什么?大人们说,山后还是山,山山相连,无边无际。这番话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播下了神秘的种子,让我始终憧憬着能走进家门口这座大山的深处,看个究竟,如此方不负山里人的名号。年轻时也曾踏入过锥子山后的山,可那时年少无知,缺乏欣赏眼光,只是沿着灌木丛遮掩的山路,朝着既定目标翻山越岭、涉水过沟,全然未用心去体悟,现在想来实在是遗憾。
又有朋友疑惑道:“你在运城打工二十载,每周都穿梭于中条山,山中景致还看不够?”
我也只能对他们说,我是山里人,心中装满了对大山的眷恋!那种眨眼一过的驾车穿越,怎能算是真正的走进山里呢!即便是我曾两次沿着虞坂古盐道上下攀爬,徒步穿越,那开凿于三千多年前西周初期的古盐道,虽则依山而开,一侧峭壁悬崖,一侧深渊万丈,蜿蜒崎岖,险峻异常。但那段路可是中条山最薄的地方,这巍峨高耸、横亘绵延几百里的中条山,偏偏就在浩渺的盐湖面前,敞开了一片豁口,为盬盐南运预留了一条独特的通道。实在是天造地设,鬼斧神工啊!难怪人们总把巍巍中条和美丽盐湖连在一起,吟出“千古中条一池雪”的名句。历经岁月沧桑,如今沿着这条不见林木的古盐道行走,上至张店塬,下到运城盆地,全然没有走进山里的真切感受。更不必说多次驾车穿越二十岭下那十几公里长的中条山高速隧道了。车来车往,仿佛只是在山腹中匆匆而过,北口进南口出,或南口进北口出,又能看到什么呢?要想领略大山真容,非得行走其中,方能感受深山之美!
日子就在期盼与等待中缓缓流逝,天气晴好时,众人难以湊齐;好不容易人齐了,天气又不给力。最终于去年中秋之后、国庆之前的一个周六成行。
一大早,两辆越野车便迎着朝阳驶出县城,直奔庙洼山梁,我们的目的地是平陆第二高峰——莲花台。八时许,车子离开通往大河庙水库的水泥路,沿着一条坑洼不平的土石路盘旋而下,车身剧烈颠簸摇晃,仿若从高处往下坠落。尚未抵达沟底,那股深山特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四周怪石嶙峋,脚下沟壑幽深,仿佛在地质公园的半山壁上绕行,人在车里如同飞机降落时的那种阵阵下坠的感觉。临近沟底,顽石与尖石交错,犬牙般锋利。车轮深陷,坡陡弯急。司机来回扭动方向盘,车身在活动的石块与坑洼间跳动,左右来回摇晃。车轮与土石摩擦的“沙沙”声,碾飞石块的“咯噔”声交织在一起。随着众人的唏嘘惊叫,车子终于在陡坡尽头拐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弯,缓缓下到沟底,我那颗提到嗓门眼的心才安稳下来。
寻着河道前行,回头望去,云雾缭绕,已不见来时路。两边高山交错的深沟,形成宽窄不一的峡谷,狭窄处不过三四十米。我使劲仰起头,仍望不到山顶,仿佛被一圈天然的屏障围着,又似陷入环绕着的神秘洞窟,瞬间将山外的繁华喧嚣隔绝开来。很快,一缕阳光穿透云雾,山崖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一座座山头高低错落,高耸云间。细看时,有巨石裸露,忽又被树木遮掩。转弯行走间,一堵如狼牙般的石壁迎面矗立,陡峭险峻,像似要崩塌下来,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在那可见的岩石缝隙间,一簇簇不知名的野花探出头来,在山崖上静静开放,随风摇曳,为这冷峻的山间增添了一抹生机与灵动。
不多时,厚厚的云层再次将阳光遮蔽,头顶一片朦胧。唯有河谷中潺潺的流水在我们踩踏的石头下翻着浪花,树林里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地欢唱。
涧河里的水向前几公里,便会注入大河庙水库,成就那一片高峡出平湖的壮举和美丽。此情此景,令我想起儿时大人们常说的“山高水高”,那时的我满心疑惑,高山里何来水源?后来才明白,宇宙间“三山六水一份田”,山之广袤远比平原更为辽阔,其中蕴藏着无尽的水资源,黄河、长江不都发源于巴颜喀拉山吗?正是这大山中的清泉,汇聚成江河湖泊,孕育了万物生灵。
我们索性在河谷驻足,弯腰掬起一捧清凉的河水,擦一把脸,又撩入舌间,细细品味山间泉水的清纯和甘甜;伸手摘下几颗不知名的红色小果,放入口中咀嚼果酱的甘甜……
2024年12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