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
本文是钟振振教授主持的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全宋词人年谱、行实考》(项目批准号17ZDA255)的阶段性成果。
(二)贺铸的生平
2,生平(续十八)
据宋·王直方《诗话》记载:贺铸尝作一绝题于定林寺,云:破冰泉脉漱篱根,坏衲遥疑挂树猿。蜡屐旧痕寻不见,东风先为我开门。荆公见之,大相称赏,缘此知名。(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三七引,亦见宋·阮阅《诗话总龟》前集卷一一《雅什门》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一〇《品藻》、蔡正孙《诗林广记》后集卷一〇)。
按,“荆公”即王安石。王直方所举贺铸此诗,见《庆湖遗老诗集》拾遗,题曰《重游钟山定林寺》,自序曰:辛未正月金陵赋。“辛未”即哲宗元祐六年(1091)。而王安石卒于元祐元年(1086),实不及见贺铸此诗。惟王直方与贺铸为同时期人,且与贺铸之友人田昼等交游,虽所记有失实处,却未必毫无根柢。窃以为贺铸以诗见赏于王安石一事当有之,不过具体诗篇并非王直方所记的这一首。
新党大权在握时,许多人以师事王安石为荣,趋之若鹜;而一旦旧党复辟,却又“人人讳道是门生”(宋·张舜民《哀王荆公》诗四首其三),避之唯恐不及,甚至还有倒戈诋毁王安石者。可是就在元祐三年(1088)三月,当熙宁新法被旧党全盘否定时,贺铸却毅然作诗悼念新法的设计者,已于两年前溘然长逝的王安石,且有“可须尊酒平生约,长望西州泪满巾”这样沉痛的语句(《诗集》卷六《寓泊金陵寻王荆公陈迹》)。两相对比,愈见贺铸品格之高尚。
类似情形亦发生在他与旧党中诸师友如苏轼、黄庭坚、秦观、李之仪等的交谊间。
贺铸《诗集》中怀念苏轼之作凡八首,竟无一首作于元祐年间苏轼在朝任中书舍人、翰林学士、侍读等清要之职时;相反,它们分别作于此前或此后苏轼获罪贬逐期间。
神宗元丰五年(1082)八月,他在徐州(今属江苏)作《登黄楼有怀苏眉山》:
登黄楼,望黄州。黄州望不见,楼下水东流。水流何可留,浮云更悠悠。伤心泽畔客,憔悴楚兰秋。(《诗集》卷二)
诗中将苏轼比作忠而见放的屈原。当时,苏轼正因“乌台诗案”被迫害,谪居黄州(今湖北黄冈一带)。除此诗外,《诗集》卷二有元丰五年(1082)八月作《游云龙张氏山居》、元丰六年(1083)六月作《快哉亭》,卷六有元丰六年十月作《题彭城南台寺苏眉山诗刻后》,都是在徐州怀念贬谪黄州的苏轼。
元丰七年(1084)十一月,贺铸在徐州作《黄楼歌》,追颂神宗熙宁十年(1077)苏轼知徐州时率领当地军民抗洪抢险,保全一郡人民生命、财产的功绩。其诗序曰:
熙宁丁巳,河决白马,东注齐、宋之野。彭城南控吕梁,水汇城下,深二丈七尺。太守眉山苏公轼先诏调禁旅,发公廪,完城堞,具舟楫,拯溺疗饥,民不告病。明年春,苏公移守吴兴。是冬,谪居黄冈。后五年,转徙汝海。余因赋此,以道徐人之思。
此时,苏轼虽已量移汝州(今河南临汝一带),却仍是戴罪之身。
哲宗绍圣元年(1094)四月,苏轼骤落端明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两职,谪知英州(今广东英德一带)。五月,贺铸在海陵(今江苏泰州市海陵区)闻知此事,作诗寄苏轼,有“座隅鵩鸟敢要赋,溪下鳄鱼知畏文”之句(《诗集》拾遗《闻苏眉山谪守英州》),以贬长沙王太傅之贾谊、左迁潮州(今属广东)刺史之韩愈相拟。
绍圣四年(1097),苏轼自惠州(今属广东)被谪往更为蛮荒的海南岛,尚未及渡海,四月间贺铸已在江夏(今武汉市江夏区)作诗憾恨“儋耳吉音无雁使”了(《诗集》拾遗《潘邠老出十数诗皆有怀苏儋州者因赋二首》其二)。拳拳悬念,一至于此!当时,苏轼正是新党章惇辈重点打击的对象之一。在这种形势下,贺铸竟敢于半公开地表示自己对苏轼的同情,是需要有点勇气的。
同年五月,有僧人由三峡来江夏,贺铸从其口中得知正谪居在黔州(今重庆彭水、黔江一带)的友人黄庭坚的近况,亦曾赋诗二首(《诗集》拾遗《有僧自峡中来持黄黔州手制茶兼能道其动静与潘邠老赋》)。其二曰:
对黄庭坚贬逐生活之清苦与政治处境之险恶,深情关切充溢在字里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