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社会小说《世外》
——欧阳如一
第十八章、
刘书记请吃饭
屠百业开车赶到临河江海商务广场，伍副县长已经等在广场入口，对他们说：“刘书记招待副部级领导，不宜人多，只请高博，你们就在附近找个饭店吃着。”
屠百业和白志刚、李青山很理解，说：“那高博您不急，我们吃完找个茶馆喝着茶等您。”
伍副县长就领着高见岭匆匆往里走，说：“本来就他们俩，因为招待您才叫上我。”
他们来到一栋叫“琼肴私厨”的红色小洋楼，一进门高见岭就看到了吧台前坐着一个穿着泰式旗袍的美少女，感觉有点面熟，那少女款款地迎上来说：“伍县我问候过了，高博好。”是帝王夜总会的歌女岳秀。
高见岭问：“你，你怎么在这儿？”
岳秀说：“疫情大学停课，我临时在这儿帮工。”
疫情已经这么严重了？这姑娘不去夜总会上班了？高见岭想起了另一位歌女，有舞台范儿的苏晓，这会儿她可能已经回到了老家南京，但愿她能改行从良，遇上一位如意郎君，就避开伍副县长的目光，跟着他穿过散客的大厅往有包厢的走廊走。
包厢里的三副餐具已经摆好，刘书记吩咐增加一套餐具，给大家介绍说：“银监会刚退休的卢会长，我的老领导；前建设部司级巡视员高先生，给我们县做了个很好有规划；我的助手伍县长。”
三人握手，落座。伍副县长吩咐上菜，青木瓜色拉、月亮虾饼、冬阴功汤、咖喱虾、金牌猪手、豉椒凤爪，每人一份，份很小，造型和器皿却很别致，看出临河财政虽然穷，县城的消费水平却不低，还尽整那洋事儿。高见岭想起他曾入住的帝王大酒店总统套房，和那两个小姐唱得歌“富人欢笑穷人愁”，上一次革命就是为了缩小贫富差距，想不到不到五十年又回到了以前，甚至比以前更大。
卢会长一口京腔，说：“裘部长我们经常在一起打球。”就说了两人之间的一些秩事，这是官员们初次见面常用的方式，摸摸对方的底，同时玄耀自己。高见岭虽然在司长的位置上干过多年却只能“啊啊”，他一句官场上应酬的话都不会。
又上了一盘Fried Basil加猪肉和一瓶泰国椰酒，这是可以大家共用的，刘书记说：“本来有好多话要跟两位领导说，我们县是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地方财政年收入才6000万元，农民人均年收入比国内平均水平低1400多元，上面限期‘摘帽’，我们也只能‘数字脱贫’，现在靠借钱过日子……嗨，不说了。卢会长就是我们临河人，算临河历史上出的最大的官，却不常回来，他这次回来是想弄点汉白玉修修园子，我们临河啥都缺就不缺这个。伍县，这件事你安排，卢会长要不了多少，你要挑最好的。”
这就是说不能收客人的钱，伍副县长说：“最好有图，我让小李村准备。会长您要不要高博给您出点主意？他可是建筑大师。”
卢会长端起酒杯和大家轻轻碰了一下，说：“我家的院儿也就一亩来地，开始没打算做园林，驾不住朋友们送石头、送树、送花、送鱼。我在任上有点避讳，现在已经通过了审计卸任在家，就想寄情花草。有一个小凉亭想做成汉白玉的，房山有朋友想送我，说是中国最好的汉白玉，我就想不如麻烦老家的冬梅书记，我事先申明啊，给钱。”
刘书记说：“卢会长很低调，从来不玄耀他的房子，这么说吧，他跟柳传志住邻居。”
高见岭知道“联想”的董事长柳传志住北京万柳书院，万柳书院毗邻万柳华联购物中心、金源新燕莎等大型商场；北大口腔医院、北医三院、西苑中医院等知名医院；北大、清华、人大附中、中关村三小等名校；周边万柳高尔夫球场、颐和园、圆明园、海淀公园、巴沟山水园环绕，是北京最高瑞居住区，其别墅卖过每平方36万的天价，每栋市值都上亿，卢会长作为银监会领导敢住在那里真不避嫌，中国式审计可见一斑。
刘书记说：“国内很多地方都产汉白玉，都说汉白玉北京房山大石窝的最好，那是因为离北京近，只要看到故宫百年以上的汉白玉栏杆都失去了光泽，而天安门广场上的华表却和新的一样，用得就是我们临河小李村的汉白玉。”
高见岭明白小李村两代村支书为什么要坚持采石了，那就是采金；
也佩服这位其貌不扬的女书记对临河的情况了如指掌。
刘书记在会场上板着脸，在酒场上却很活跃，她按临河的规矩自己做“主陪”，喝了三杯，每杯都是祝福的话；让伍副县长做“副陪”，也喝了三杯，又都说得是祝福的话——从敬酒的水平就能看出地方官的水平。刘书记让客人随意，就进入了正题：“高老师，您来之前我已经向会长请教了如何才能解决我们县财政困难，会长管着国内所有银行是真正的财神爷，会长我归纳一下啊。”
卢会长说：“您说，您说。”
“地方政府解决财政困难的主要策略包括：优化财政支出结构、挖掘新的财政收入来源、加强税收征管、推进税收制度改革、加强国有资产管理和利用政府资源。”
伍副县长不失时机地介绍说：“我们刘书记是邢台的高考状元，当过市财政局局长。”
刘书记说：“优化财政支出结构，不瞒您说咱们这餐饭是这家店的老板赞助的，我给他提过店名。”
伍副县长说：“刘书记的书法也好。”
“挖掘新的财政收入来源，我正想着如何合规合理地采汉白玉，不能守着金饭碗饿死；推进税收制度改革，别的县在加税，我们县在减税，这老板们还往外跑呢；加强国有资产管理，我们县几乎没有国有企业，有也是负资产；利用政府资源，您最好给我们举个例子，让我们开开脑洞。”
卢会长是个慈祥的长辈，用手指梳着稀疏的银发说：“噢，你是说远水不解近渴，那怎么办？我给你介绍个投资开矿的央企？”
刘书记立刻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说：“谢谢会长，您动一下手指头就能救我们县。”
卢会长想想说：“我出去打个电话。”
屋里只剩下刘书记和高见岭，她说：“高老师，理论是一回事儿，实际是另一回事儿。我们县常住人口五十多万，事业编人员就上万，我正想着裁员——都等着我给开资，上季度的工资钱还是我喝酒喝出来的，我连喝了十杯白酒，让我们县一个在外边发了财的老板赞助了一千万，也只是略解燃眉之急。”
高见岭没想到这位女县太爷身上有一股豪侠劲。
“别看我县的经济发展重点在旅游，那是因为没有支柱工业，财政的出路真就是开采汉白玉，但得精加工，高附加值。钱我找卢会长出，技术我想请您帮我，我知道您给曲阳做过石材产业规划，我们县就照方拿药，它享受什么政策我就向省里要什么政策。”
这时伍副县长回来了，说：“卢会长有点喝多了，在吧台和小姑娘聊天。”
他这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刘书记不好意思地笑笑，说：“那就叫那小姑娘一起过来。”
伍副县长出去后，刘书记说：“党性是党性，人性是人性，为了发展地方经济我这当书记的什么都得干。”
这时前台小姐岳秀掺着卢会长进来，向县委书记鞠躬道：“刘书记好，高先生好。”
刘书记故作惊讶道：“咱们县还有这么漂亮的小女生！来，坐。”亲切道：“姑娘，你大学几年了？毕业愿不愿意到县里工作呀？”她刚才还说要裁员。
卢会长也不避讳对这晚辈的喜爱，拉开椅子让岳秀坐在他身边说：“我刚认的干闺女。我刚给你们找了一个亿。”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