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武章 撰

（原创 灵秀之家 灵秀师苑风

 2025年01月23日 00:03 河南）

清人汪介人①《中州杂俎》云：“鹿跑泉在宜阳的白鹿庄南，相传汉光武帝提②兵至此，人马皆渴，无水可饮，忽有白鹿跑地③，水涌出。今泉中产大鱼，盈尺者甚多，小者不计其数。每大风雨，辄飞去。土人汲水，误取小鱼，置诸鼎④，鼎竟不沸。取而还诸泉，则鼎沸矣。又名鱼儿泉。”文中所述，乃宜阳鱼泉之景也。然是说也，余甚诧异，白鹿岂能跑地出水？鱼儿入鼎何以不沸？斯或为先民喜泉之甚，爱泉之深，炫以奥秘，寄以深情而已。

若夫泉名之载，初见于郦氏⑤《水经注》也。《注》曰：“洛水又东,禄泉水注之。”兹“禄泉水”者，乃今“鱼泉”也。“禄”者，官之俸，福之相，人所企，梦所求。故民虔诚敬之，尊称禄星，顶礼膜拜，冀盼照临。继而文人墨客，丹青高手，借“鹿”寓“禄”，假其形，谐其音，蕴其意，冀其祥，“禄泉”之名渐被“鹿泉”所代，村名亦以“鹿泉庄”行世。缘“禄”“鹿”相易，先民遂以光武⑥逐赤眉、驻师泉边、人马渴饮、捕虏⑦筑池之史实，衍生汉军逐鹿、鹿蹄刨地、泉水涌出之传说，复生“鹿跑泉”“白鹿泉”之雅名。待至清初，缘池中产鲤，大者盈尺，小者无数，人以物象呼之“鱼儿泉”，简称“鱼泉”。至于泉水所出之地，土著⑧俗呼“河里”，文士雅称“白鹿苑”。

再观池之形，或方或矩。池之状，若玻若镜。池之流，或漫延，或顺渠。走东南，汇南渠。渠之侧，为莲池（俗称藕坑），为芦苇。渠之壁，小草披堰，泥洞点点，蛙蟾蟹鳝，穴隐期间。堰之上，为小径（俗称藕坑沿），行其间，碧荷摇迎，清溪吟送。渠之流，藻荇半浮，寒浸冰肌，鱼虾浅底，竞相自由。渠之尽，折南向，穿寨墙，泻老岩，注清洛⑫。缘溪流环绕，故有小桥、孤屿、漫滩、草地之胜，与古庙、乐楼、碧莲、芦苇之景，相辉相映，相彰溢彩。虽曰北方地，却生南国风，美哉！

余在年少，即抛土去井，谋生于外。随岁月之虚度，年岁之渐高，桑梓情怀，逾益炽烈。故每每返乡，必至白鹿苑，掬一捧泉水，品万状乡愁，观泉水溪流，寻昔日旧影。

遥忆昔时，每逢春日，气温回暖，大地覆绿。尝游于白鹿苑内，听流水溪声，观尖荷出淤，赏紫燕飞舞，沐杨柳惠风。尔瞧，知是谁家稚童子，草丛绿茵寻蛋遗⑬。尔看，村姑少艾溪作镜，纤纤玉指洗白足。已而夜幕降临，荷塘深处，草茵渠堰，蛙鸣彼伏，长夜不息。至此，长者告之：“蛤蟆打哇哇，四十天吃疙瘩⑭。”时乃青黄不接，清汤寡水，饥腹难忍。麦熟指日，饱餐可期。

至夏日，池泉渟渟，流渠泠泠。水寒扎骨，凉气袭人。若身临其境，纵涔涔汗流，即消顿失。恰吾辈少年，尝嬉戏于龙池之内，玩耍于南渠之畔。狂欢至嘴唇发青，鸡皮⑮上身，经阳光一晒，继而水嬉。其身若古铜，滑若泥鳅，无病无恙，真神奇之水也!待之夜色遮面，流萤飞舞，风送荷香。白鹿苑内，已为男人所据。彼或游或潜，或搓或浴。赤身裸体，适放天性。荡一天之疲劳，换一宿之凉爽，此乃土著一俗也。

待至秋日，天蓝云淡，风霜高洁。芦花飘絮，草木泛黄。为赶季换新，村妇浣纱，列于河岸。捣衣递响，声节远近。此乃皂角豆豆，若珠宝，似玛瑙，颗颗玉润，粒粒晶莹，散落于溪流渠底，晃人眼球。吾辈则临水捞捡，盛于器中，约上发小，以此为彩，博弈输赢。如若饥肠辘辘，亦可煮而为食，以填瘪腹。秋风起，鱼虾肥。吾辈则以粗篾篮为网，凑近渠帮，一搊一提，水流缝隙，鱼落篮底。至家，以铁勺为具⑯，烹煮至熟，尝荤品鲜，以解嘴馋。怡然自乐，已感足矣！

时至冬日，朔风萧萧，大地索索。若天降瑞雪，天花飞舞，纷纷扬扬；地覆厚被，纯粹洁白；池泉澄明，轻烟缭绕；渠似青龙，若雪毯画景。人行期间，如梦如幻。一苑仙境，美不胜收。若天气放晴，邻村少艾新妇，结伴同行，云集鹿苑，借其水暖，浣纱涤垢。而鱼泉之民，则以池作盆，或淤粉⑰消冰，或淘粮洗蔬。人声喧哗，往来不绝。虽处冬闲之月，依然生机勃勃，足见斯泉之贵也！

余乃半个书生，一介布衣，面对白鹿苑之变，既缺厚财巨资以恢复，亦无权柄号令以改善，更乏铜筋铁骨之魄力，故生几多惆怅，几多无奈。然一腔热血难凉，半截秃笔难搁。情系桑梓，何顾小我！于是乎弃“言轻莫劝人”之训，壮自不量力之胆，以拙笔陋文，唤求亲众：呵护鹿苑，守住根魂，留下乡愁，贻福子孙。若果如是，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二零二四年八月十九日完稿于古镇三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