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抄《红楼梦》前十五回的过程中,越来越体味到曹雪芹简直就是一个教育家,他用最细腻的笔触真实地再现了青春期男孩儿的情感世界,以及他们在发育成长中懵懂和觉醒的特点。下面通过宝玉的几个故事来具体谈一谈。
(1)、宝玉摔玉
十二三岁的男孩儿行为举止应该是什么样的,我们看看宝玉就能知道一些。第三回黛玉还没跟宝玉见面,身为宝玉的妈妈王夫人就跟黛玉介绍了:“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了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从王夫人对儿子宝玉的评语看,她已经对处在青春期的儿子无可奈何了,要不怎么能说“孽根祸胎”、“混世魔王”呢?岂不知,这正是青春期男孩儿的特点,总惹事生非,总让大人操心。

“一语未了,只听院外一阵脚步响。”宝玉该出场了。这个时候的男孩儿动作特别快,毛手毛脚,一起身就一阵风,常常把身边的东西碰倒。见面没说上几句话,就因为他自己有玉,而刚见面的妹妹没有,“登时发作起痴狂病来,摘下那玉,就狠命摔去”,还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这不正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所为吗?他的内心世界是纯洁的,不然他不能“满面泪痕泣道:‘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可知这不是个好东西’”。他认为,所有好东西人人都该有,如果别人没有,光他自己有,他心里就不舒服。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男孩子朴素的平等思想,大人们往往容易忽略孩子的这种意识。

(2)、宝玉春梦
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饮仙醪曲演红楼梦”写宝玉的春梦,实际就是写宝玉的发育,写宝玉的性意识萌动。宝玉在梦中见到“朱栏白石,绿树清溪,真是人迹希逢,飞尘不到。”这个时候的宝玉当然“欢喜”自然会想到“这个去处有趣,我就在这里过一生,纵然失了家也愿意,强如天天被父母师傅打呢。”这是一个多么好的世界,没有父母的管教,没有师傅的打骂,本来就不愿意读书,也不想将来做官的宝玉,所以他宁愿“一生”呆在这里。青春期男孩儿叛逆意识比女孩子强,他们不愿意让父母管教,特别是父母的唠叨。现实中,他们没有多少快乐,所以他们要做梦,要在梦中找到属于他们的乐土。在梦中的宝玉“忽听到山后有人作歌”,那么这首歌是什么?
“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我们看最后一句“何必觅闲愁”,青春期男孩儿常常不就是“闲愁”吗?他们可能不缺吃,更不少穿,但他们因为感觉不到快乐,所以是“闲愁”。他们的日记,他们在网上聊天,很多都是“闲愁”,今天谁和谁好了,谁跟谁说话了,明天谁给谁送东西了,谁又不理他了,基本上是这些事儿。可能大人们、家长们觉得无聊,但那是他们的内心独白,是他们的网络语言。
宝玉游太虚幻境,偷看了所有的十四支曲子,然后被带到了一个香闺绣阁之中,“其间铺陈之盛,乃素未见之物。更可骇者,早有一女子在内,其鲜妍妩媚,有似宝钗;其袅娜风流,则又如黛玉。”这应该是宝玉的第一次性经验,在他的性幻想中,一个是宝钗,一个是黛玉。当警幻仙姑秘授他云雨之事的时候,对象又变成可卿了,说明他的性幻想是一个兼美的形象。宝玉的春梦,实际是在告诉大人们、家长们,孩子已经发育了,已经有了性意识了。

(3)、宝玉会秦钟
第七回“送宫花贾琏戏熙凤,宴宁府宝玉会秦钟”,人家宁府本来只是请王熙凤去“散淡散淡”。宝玉听说了非要跟去不可,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男孩儿常有的事儿,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有赖着跟大人脚的经历。
在宁府闷得无聊的宝玉听秦氏说,“今儿巧,上回宝叔叔立刻要见的我那兄弟,他今儿也在这里,想在书房里呢,宝叔何不去瞧一瞧?”只见宝玉“即便下炕要走”。这不又是一个男孩子的举动吗?我们可以想象出宝玉当时高兴的样子,但宝玉是贾府的少爷,是富贵坯子,他不能随便走,必须得有人扶持。当宝玉见到秦钟之后,“心中如有所失”。宝玉的“如有所失”也是正常的,青春期男孩儿见到比自己漂亮、聪明的同伴儿,常常略过一丝烦恼之意,有的甚至产生报复的心理。不过,宝玉只是羡慕而已,他“痴了半日,自己心中又起了呆意”,他是真的被秦钟的美貌征服了,所以,他才自惭形秽地认为自己成了“泥猪癞狗了”。这是青春期男孩儿心理的正常反应,也正因为如此,宝玉才与秦钟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不爱读书的他高高兴兴地与秦钟制定了读书计划。
青春期男孩儿伙伴间的相互影响是非常重要的,有的孩子,家长和老师的话都可能不听,但是,他认可的同伴儿的话却好使。宝玉就是这样的孩子,因为秦钟,他要去读书了。有人说,宝玉跟秦钟是同性恋,这是他不懂得青春期的孩子,这个时期的孩子有一种非常奇妙的友谊,单纯到没有任何功利色彩。青春期男孩儿的情感世界是很不稳定的,对很多未知状态都好奇。
(4)、宝玉参与“闹学堂”
宝玉跟秦钟成为“弟兄朋友”,一起上学堂读书,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处在青春期的男孩儿绝不会安分,他们青春的躁动,在成长的过程中男性特征的凸显,都决定了他们不可能老老实实在那读书,他们上学堂来多半是为了会会哥们,在一起打打闹闹,薛蟠不就是动了“龙阳之兴”到学堂来了吗?
这些青春期的男孩儿凑到一起,要不弄出点故事和动静来,就不是他们了。老师贾代儒不在,只一个助教贾瑞又不拿事,这就给这群孩子创造了机会。他们打在一起,简直“闹”翻了天,就连年纪较小的贾菌都上手了,“众顽童也有趁势帮着打太平拳助乐的,也有胆小藏在一边的,也有直立在桌上拍着手儿乱笑,喝着声儿叫打的。登时间鼎沸起来。”宝玉在这场“闹学堂”事件中,虽然没直接上手,可是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他的随从茗烟和三个小厮都不是省油的灯,都大打出手,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闹学堂”事件的全过程,就是这些青春期男孩儿自己导演的。

(5)、宝玉撒娇
宝玉是不是个孩子,从他在凤姐面前撒娇就可以证明了。正在协理宁国府的凤姐忙得是脚打后脑勺,吃饭功夫都不得闲。宝玉真是一个孩子,他不管风姐忙不忙,反正他想来就来,而且还拉着好友秦钟一起来。再看他和秦钟问凤姐的话,更不知事。秦钟看到人拿牌就能领钱,便问:“你们两府里都是这牌,倘或别人私弄一个,支了银子跑了,怎样?”这不是孩子的话吗?凤姐笑着说:“依你说,都没王法了?”明显的孩子话。宝玉的问话也是着三不着两的,“怎么咱们家没人领牌子做东西?”荣府这个时候正给宝玉盖书房呢,宝玉挺关心自己的书房,就冒冒失失地问这件事儿。这不纯属于孩子的话嘛!凤姐的“人家来领的时候,你还做梦呢。”也是在对一个不知事孩子说的。如果风姐把宝玉当大人看,是绝对不能这么说的。接下来,宝玉的一个“猴向凤姐身上立刻要牌”的动作简直就是一个孩子。如果不是一个孩子,哪能在年轻嫂子身上滚,又抓又挠的。宝玉的一句撒娇语:“好姐姐,给出牌子来,叫他们要东西去。”凤姐如果不拿宝玉当孩子,能说:“我乏的身子上生疼,还搁的住揉搓。你放心罢,今儿才领了纸裱糊去了,他们该要的还等叫去呢,可不傻了?”
青春期的宝玉应该是青春期男孩儿的缩影。建议青春期孩子的家长们好好读读《红楼梦》,了解青春期孩子,有的放矢地恰到好处地帮助孩子,让孩子顺利度过青春期。

卢祥云,在多年教育工作、老干部工作和老年宣传工作中,喜爱《红楼梦》,曾任辽宁省铁岭市《红楼梦》学会副会长,多次参加全国《红楼梦》研讨会,发表多篇论文,其中《红楼梦时代背景新考》发表于《红楼》杂志2002年第一期;《从端木蕻良细说红楼梦看端木先生》发表于北京曹雪芹研究会编辑出版的《曹雪芹研究》。与女儿合作出版《梦回人生》,在网络发表多篇读《红楼梦》随笔,疫情期间用书法抄写完120回《红楼梦》。现又开始抄第二遍《红楼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