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有一个火钵子
文/宋红莲
冬天来临,凛冽的寒风如冰刀般割着肌肤,即便躲在屋内,手脚还是很快被凉意渗透,变得冰凉刺骨。如今,各类保暖物件五花八门,毛手套将双手裹得严实,暖手宝时刻散发着温热,热水袋也能长时间暖着被窝。可即便如此,有一天,不知怎的,我脑海中突然像闪过一道光,想起了小时候,想起奶奶的那个火钵子。刹那间,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那些被岁月尘封的有趣情景与温馨细节,一股脑地涌了出来。
记忆里,儿时的冬日总带着几分灰暗与清寒,天空常常阴沉沉的,像是被一层薄纱笼罩。每到这时,奶奶的火钵子便成了全家的“聚光点”。那火钵子,是个有些年岁的陶制家伙,外表粗糙,还带着些斑驳的痕迹,肚膛却很大,能盛下不少燃料。
燃料都是就地取材,一般是渣草、瘪壳、锯末子等物。渣草就是灶前平时烧稻草做饭时落下的碎屑,长年累月积攒,会落下厚厚的一层;瘪壳呢,或是打完稻谷剩下的空壳,或是簸完豆子遗落的外皮,用蛇皮袋装好,码放在角落里待用;锯末子则是村里木匠师傅干活时留下的,奶奶用布袋小心装起,宝贝似的收着。这些看似不起眼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填进火钵子里,点燃后,便有了神奇的魔力。
夜幕笼罩,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般会烧一盆火。奶奶便从火盆里引几粒火种,轻轻放进火钵子。起初,只是星星点点的火头,接着,火头慢慢散开,先是轻柔地舔舐着燃料,随后“噼里啪啦”地热烈燃烧起来。那火星跳跃着,伴随着一股股青烟升腾,瞬间,一种独特的焦糊味弥漫开来。这味道,现在想想,竟满是家的味道,闻着就让人心安,让人不由得凑近,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我最爱干的事,便是穿着布底子鞋,把脚丫子伸到火钵子上烤。鞋底被烤得暖烘烘的,脚指头从起初的冰凉逐渐变得热热乎乎,那股暖意顺着脚底直窜心头。有时,奶奶会像变戏法一样,从围裙兜里掏出一把玉米粒,埋进火钵子里。我们几个孩子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耳朵也支楞得老开。不一会儿,“砰”的一声,玉米粒炸开,化作一朵朵小小的“米花”,香气四溢,引得孩子们欢呼雀跃,争抢着去捡那香脆的爆米花。
要想火头长时间保持旺盛劲头,就得时不时地抄火钵子翻动。抄火钵子可是个技术活,奶奶深谙其道。我曾好奇地抢过筷子,学着奶奶的样子摆弄,结果不是把火弄熄了,就是搅得浓烟滚滚,熏得大家眼泪汪汪。奶奶见状,只是笑着拿回筷子,她稳稳地坐在那儿,不疾不徐,手中的筷子往火钵子旁边轻轻一扎,再微微一撬。刹那间,暗红色的火头从锯末子裂开的缝隙中透出来,火力瞬间变得强劲,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烤火的效果达到了最佳。毕竟是明火,火钵子有着不小的危险性。奶奶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眼睛始终紧紧盯着火星。偶尔有火星溅出,奶奶总能眼疾手快地用手边的破布或炉灰盖住,不让一丝危险有可乘之机。在奶奶的悉心照料下,火钵子从未出过乱子,稳稳地燃烧着,温暖着我们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夜。
如今,岁月流转,奶奶已日渐衰老,老房子也翻新重建,那曾经带给我们无数温暖的火钵子,早已在某个角落蒙尘,甚至消失不见。但那些与火钵子相伴的日子,却如同璀璨星辰,在记忆的天空中熠熠生辉。
每当寒风呼啸的冬日来临,那些情景和细节,就宛如细碎的锯末子,被我轻轻抓起,一把一把填进记忆的“火钵子”里。它们在心底静静燃烧,燃起一道道暗红的火光,爆出一股股炽热的力量,悠悠飘出一缕缕饱含日子深情的焦香味,悄悄温暖着我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