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腊八祭父:父亲的烟锅
——父亲二周年祭
文图/长安
题记:腊月初七这天,父亲来不及吃上一碗腊八粥,匆忙走了。今天是父亲2周年祭,回到家了看到了父亲生前留下的一个烟锅,睹物思人,想起了老父亲的点点滴滴,谨以此文,予以祭奠怀念。
在我记忆当中,父亲嘴上老叼着一个旱烟锅子,直到他生命定格在94岁那天,回想这情景就像在昨天一样清新。

我出生上世纪六十年代,打我记事以来,过年是孩子最快乐最期盼的时候,一到腊月喜庆的氛围弥漫每一个角落。但我不知多少次半夜醒来,看见父亲坐在炕头,紧皱眉头望着漆黑夜空,“啪嗒啪嗒”抽着旱烟,母亲则纳鞋底给我们做新鞋。父亲抽着烟,还不忘我们兄弟姐妹四人盖被子。他微微眯起眼睛,吞吐着白色烟雾,好像心事重重。几十年后和父母谈起,那时候缺吃少穿,每逢过年就是最难熬的日子,家里孩子又多,全家人的吃穿,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坎,难怪那一段父亲愁容满面,不知多少夜里父亲顶着星月借钱借粮,空手而返。据母亲讲,有一年临近过年,家里吃的成了问题,邻村的大舅送来一斗麦子,勉强过了年。我慢慢才知道,遇到忧愁难解,父亲就拿烟锅抽起了烟。

夏收时节,“龙”口夺食,那时候全凭人工收割、碾晒、扬场、晾晒、入仓。劳动强度最大莫过于割麦。当广袤无垠的金色麦浪在骄阳下翻滚,条件稍好家庭就请麦客帮忙割麦,麦客一两天就割完。我们请不起麦客,总是父母自行收割。一大早,父母拉上架子车来到地头,腰身弯成弓状,挥舞镰刀,麦秆一把一把地割下,母亲割一会就在后面装车。一会儿功夫,父亲那一溜地割出头,晶莹的汗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地面,也浸湿了衣衫,尖锐的麦芒在粗糙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道红痕。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在地头,父亲点燃烟锅,“嘶”的一声,狠劲地吸一口,缓缓吐出,烟雾升腾、弥漫,瞬间在眼前飘散,解了乏气,也为他注入了力量。凝望着眼前麦茬,那吞吐的一口口烟雾,父亲也充满了对土地的挚爱,对辛勤劳动成果由衷的满足,脸上也洋溢着笑容。

儿女们慢慢长大,每当在外取得成绩的喜讯,如同报春的燕子翩然而至,父亲总会坐在家门口,眼睛放射出深情的光亮,流露出惬意的目光,满心欢喜地点燃那烟锅。轻轻吞吐每一口烟。那目光,充满了骄傲与自豪。那眼神,充满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无限期待和向往。那一年,我从外地工作七、八年回来,捧着一大摞上面发的红本本证书。父亲连忙掏出烟锅,一边抽着烟锅,一边深情抚摸着红色的证书、奖章,满脸堆满微笑。我忽然看见父亲扶着烟锅的双手,指头裹满了一圈圈胶布,原本白色胶布此时已经看不出颜色。我捧起双手一看,满手的裂口,不由得鼻子一酸,泪水噙满了眼眶。父亲忙安慰说:“没事,没事,习惯了”。那一年他已经90多岁了,还在庭院里种着各种各样的蔬菜,孩儿回来总是把自家种的蔬菜装满后备箱。是的,孩儿们的进步与成功,都是他一生不辞辛劳、默默耕耘最大的回报和最美勋章。此时父亲的烟锅,不再是排忧解乏的工具,而是一种喜悦的宣泄,这吞吐的烟雾,就像欢乐的喷泉,从他内心深处喷发出来,飘散在院落上空。

父亲的烟锅,如同一位沉默而忠实的见证者,见证了他人生道路上的喜怒哀乐,见证了他内心世界的波澜起伏。它曾跟随着父亲为家庭的生计心怀焦虑、四处奔波;也伴随着丰收时刻,阳光般灿烂、足以驱散阴霾的笑容;更是目睹了我们家庭土房变成砖房,一院房变成三院房(三个儿子每人一院)的艰难历程。父亲的辛勤劳作、坚强意志,为我们撑起了一片广阔而坚实的蓝天;用他那豁达开朗的胸怀、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化解了生活道路上的种种艰难险阻和棘手难题。

2023年12月29日,农历腊月初七,父亲抽完最后的一锅烟,解了乏气,悄悄地走了。这杆曾经形影不离、伴随他一生的烟锅,也已逐渐冷凉,没有了往日的温度。我再也看不到:曾经熟悉的袅袅烟雾,在空中轻盈地荡漾、飘拂。
每当我看到这杆烟锅,就想起了父亲,一股滚烫的暖流,在我的心间涌动、流淌。这不是普通的烟锅,而是父亲一生的真实写照和象征,是我们整个家庭的精神支柱和灵魂灯塔,为我指引着前行的方向,成为我奋进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