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起参军那一年
作者:季志林
1974年12月,我应征入伍。
离开家乡那一天早晨,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还在漫天飘洒,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寒风中,我恋恋不舍地与站在村口的父老乡亲握手道别,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出远门,而且说不准何时才能回来,面对曾经看着我长大成人的众乡亲,自己总感到难舍难分。
送我到县武装部报到的是大队党支部书记王玉田,支部委员李柏峰、陈养志。按辈分,我把他们都叫叔,那个年代的村干部责任心特别强,他们担心雪大路滑,万一路上有个意外情况咋办?为了将一名新兵安全交给接兵部队,大队党支部领导班子成员集体送行,这在村上已是最高规格了。我清楚的记得玉田叔对乡亲们说:“今早雪太大,路滑,大伙儿就不要去送了,我们三个保证把娃安全送到县上,他是咱全村人的希望,到了部队会更有出息,路上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玉田叔一番话让我十分感动,他们三人既是我的长辈,又是我工作上的引路人。高中毕业后,因为全国还未恢复高考,我们的学生时代也就到头了。上大学成了梦想,同学们只能回乡务农,在广阔天地里锻炼成长。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修理地球照样能干出一番事业来。走出校门后,我怀揣一颗报效家乡的赤子之心,积极投身到农业学大寨的群众运动之中。冬春两季是农田基本建设的关键时节,我和村上的年轻人一起每天起早贪黑,修田平地,工地上人欢马叫,红旗招展,真真一副大干快上的动人场面。而夏收时突击抢收,龙口夺食,不分昼夜连轴转,更能体现年轻人的战斗力。在众多长辈的关爱和培养下,我在村里进步很快,被评为优秀团干部和建主义新农村积极分子,先后受到共青团礼泉县委和咸阳地委的表彰。1974年10月17日,我在农田建设工地光荣入党,成了全村最年轻的共产党员,而李柏峰、陈养志就是我的入党介绍人。
如今,他们又冒着风雪送我入伍,这是一份多么深厚的情谊啊!
当时赵镇到礼泉县城的战备路还是砂石路面,不算太滑,一路上,三位长辈千叮咛万嘱咐,鼓励我到了部队后努力工作,一定要为家乡父老争光,如今回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言犹在耳。此时我也暗下决心,到部队后一定要干出点名堂 ,绝不辜负乡亲们的殷切期望。
1975年1月3日,带着父老乡亲的嘱托和对军营的美好憧憬,我们登上了西去的新兵专列。
专列挂着清一色的闷罐车,这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铁路输送部队的主要方式。车厢内摆着一个大铁炉,旁边有一筐煤,一筐引火柴,地板铺了厚厚的一层麦草,看来晚上是要睡在草铺上了。赵镇公社入伍新兵29人在同一车厢,好几个人本来就是赵镇中学的同学,况且我们还在县武装部集中培训了两天,所以彼此间比较熟悉。上车后,我们便动手生火,先让车厢暖和起来。第一次坐火车毕竟是件新鲜事,大家显得异常兴奋,一路上有说有笑,有的畅谈对部队生活的美好憧憬,有的讲自己入伍后的工作打算,还有人打闹着翻腾着同伴的未婚妻送给的礼物,虽是严冬时节,车内气氛却是非常热烈。
第二天下午,军列到达兰州西站,按接兵干部的说法,我们部队驻地应该在兰州西郊,然而接兵排长陈增民却没有让我们下车的意思,军列在兰州西站停了半个多小时后继续西行。此时,我有点疑惑不解,便悄悄问陈排长:“你不是说部队驻地在兰州西郊么,咱们为啥还不下车?”而陈排长却神秘的笑了笑并不解释,很明显,他在接兵宣传时没有说实话,后来我才知道这是部队保密工作要求,陈排长只能那样讲。
此后,列车一路呼啸驶过永登、武威、山丹、张掖等地,站名也出现了打柴沟、乌鞘岭、黄羊镇等让人一看就感到十分苍凉的字眼。路越走越远,人越来越稀,天越来越冷,山越来越秃。面对苍茫荒凉 的恶劣环境 ,上车后一直谈笑风生的战友们渐渐的无语了,一个个望着车外的荒凉景象默不作声,神情也多少有些凝重,此时车厢内静得出奇,只能听见“疙蹬一疙蹬”的车轮声。
和大家一样,我的脑海也在莫名其妙的翻滚着,而且已经意识到我们将要去的地方肯定很艰苦,工作也不会轻松,等待我们的,将是此生最严峻的考验!我开始想象大漠中的部队营区是个什么样子,担心自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能不能坚持下去,虽然我已经做好了吃苦的思想准备,但我万万没有想到大西北如此艰苦!坐在车门旁边,冷风“嗖一嗖”的直往车上钻,不仅感到车内一阵冰凉,心情也有些发凉,有些彷徨,有些动摇,甚至有些后悔。但是想起临行前乡亲们的嘱咐,想起自己振振有词的表态,想起入党时的庄严誓言,又觉得必须咬紧牙关,迎难而上,已经选择当兵,就不能怕苦怕累,无论有多么艰苦也必须坚持到底,开弓没有回头箭。
上中学时,曾读过孟子的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筯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现在身临其境,感受自然更深刻,我知道自己担当不了什么大任,但我更懂得在困难面前不能退缩。因为我即将成为一名战士,而且我还是一名共产党员,战争年代,共产党人死都不怕,如今是和平年代,我们还能怕困难么?
就这样,列车一路飞驰,我一路思考,不服输的性格,对事业的追求和对艰苦环境的忧虑心情展开了激烈较量,我的内心拼命的撕扯着,碰撞着,斗争着,直到列车把我们带进辽阔的巴丹吉林沙漠。
从这一天起,我就意识到今生注定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和自己的命运磕下去。
现在人们总爱讲不忘初心,牢记使命这句话,其实,军人的初心就是回答当兵为什么?入党为什么?人生的价值到底是什么等问题,对这些问题的态度决定了自己的人生走向。我想,当年一路西行的过程,也许就是我坚定初心的过程。
如今,五十年过去了,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眼我已是“奔七”的人了,回想往事,总忘不了那次刻骨铭心的远行, 总感到那次旅程意义非凡,从此,我在戈壁大漠一干就是二十四年。
作者简介:季志林,陕西省咸阳市农业农村局退休干部。《世界文学》优秀签约作家。
北京中宣盛世国际书画院研究员;
北京润墨斋书画院高级院士;
陕西省书法家协会会员;
陕西书画艺术研究院研究员;
陕西省咸阳市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著有长篇纪实文学《大漠生命线》,
其军旅小说,诗歌,散文,书法作品多次获奖。
首届“盛世华夏”杯文学与艺术作品大奖赛征文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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