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军魂》作品集锦
贵 人
作者‖夏焕良(成都)
组稿‖夏宏霖(格桑花)
查阅辞典和搜索百度,“贵人”一词主要有三个义项:一是古代皇宫中的女官名;二是对那些有影响有地位的人的尊称;三是对自己有很大帮助的人。我在本文里要聊的是第三个义项。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第二个年头,被“文革”折腾了六年多的中小学校陆续复课和步入正轨。
停课多年,其间曾一度被改为“农业大学”的蜀中名校一一江津第一中学恢复原名并开始面向社会招生。
因系特殊时期,当年招生没有进行升学考试,而是实行个人报名、原学校推荐、县中学审查选拔的录取办法。
上初中时我学习成绩还算不错,又担任过班干部,对升入高中颇有信心。没料想到发榜时却名落孙山,落榜原因竟是超龄了。
我们那个地方有个习俗,喜欢把年龄往大了说,即把虚岁当实岁,号称“吃多少岁的饭了”。
我几个月前刚满过十六岁,按习俗报名时填了个十七岁。自以为年龄大一点表示成熟,不想弄巧成拙。
找招生老师反映,老师说你自己填的我们也没办法。查户籍吧,那个时候农村人根本就没有户籍。眼见那些与我同龄甚至比我大得多的都被录取了,心里头那个沮丧就不用提了。
就在这时,一位热心人出现了,她就是与我家同村、年逾花甲的韩二妈。
她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和背景,只因她家就住在学校旁边,曾为好几位女老师当过保姆照看过小孩,与校长和好多老师都熟悉。听说我的事后,她表示愿意帮忙去说说,于是她背着小孩,挪着行走不便的小脚多次找到校长和有关老师,介绍我在村里的表现,说明我的真实年龄,并列出村里几个与我同龄的人进行佐证。终于,她的热心和执著打动了校长和负责招生的老师,也可以说是人家给了她老人家一个面子。总之最终学校为我更正了年龄并上报补录成功,使我获得了上高中继续学习的机会。
对进入江津一中读书这一来之不易的机会,我非常珍惜。
到校后,我刻苦学习,热爱劳动。当时提倡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学校有农场,每个班都有一大片菜地。正课之余,出身农家的我就爱往菜地跑,除草浇水施肥,乐此不疲。
班主任何老师见我学习成绩不错,又有公益心,刻意培养我。如让我担任学习小组长,推荐参选班委等。
何老师是学校政治教研组组长,教学经验丰富,他经常给我开小灶传授政治和历史知识,鼓励我全面发展。
作为贫困家庭的学生,我常为不能按时缴纳学费、生活费而苦恼和尴尬。何老师知道后,在评定助学金时说服同学们给了我特殊照顾,还为我争取到了假期留守学校勤工俭学的机会,使我没有因为交不起学费而影响学业。
当然,如发现我学习和工作中存在不足时,他也会毫不客气地指出,并还适时把我的现实表现中点滴进步向校团委介绍和推荐。
在何老师的关心和帮助下,我进步较快,第一学期入选班委(劳动委员),在全校首批加入共青团,第二学期当选班团支部委员,第三学期起担任班团支部书记。以后,又相继获得校三好学生和受团县委表彰的优秀共青团员荣誉。
江津一中是我一生中的重要起点。三年高中生活的历练,为我步入社会开启人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七十年代中期国家尚未恢复高考,高中毕业生都按照“哪来哪去”的政策回到原籍。农村的同学依旧务农,城镇的同学继续“上山下乡”。正当我潜下心来准备做一个新型农民时,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开始了。当兵卫国,是我儿时就有的梦想。所以公社广播站一发通知,我马上就报了名。
名是报上了,但要梦想成真也并非易事。当时高考停摆考大学无望,为数不多的招工名额基本上都是向城镇下乡知青倾斜,而改革开放催生的“农民工”时代尚未到来,当兵入伍差不多就成了农村青年跃出农门的唯一途径。
而我们县又是全省第一人口大县,兵源相当充足,所以竞争必然激烈。对我个人来说,还有两道坎也不是那么容易过。
当时征兵有个硬性规定,应征对象必须家庭劳动力充裕并经父母同意。强调父母同意,表示作为家庭对待当兵完全是自觉自愿的;强调家庭劳动力充裕,则是为了减少对军人家庭的工分补贴,减轻集体和社员群众负担。
我正好遇上了家庭劳动力短缺和父亲不同意这两道坎。
当年我家共十二口人,其中未成年人就占了一大半,两个妹妹和五个侄儿侄女都还小。而父亲不同意,也正是基于这个原因。他早就过了花甲之年,正等着我毕业回家接班他好松口气。
虽然母亲全力支持我,多方找人通融并在社员大会上表态不要生产队工分补贴,但力度还是明显不够,队干部和部分社员迟迟不表态。此时出来为我解难的,是负责我们公社的接兵部队干部黄参谋。他从应征人员名单上发现我是高中毕业生,从一些乡村干部口中了解到我现实表现还不错,对我有了个比较好的印象。
得知我的难处后,他主动帮我。通过家访耐心做我父亲的工作,讲家庭暂时困难和部队需要的关系,讲“一人参加全家光荣”的道理。他还与乡村有关干部协调,说部队需要有文化的人,这个应征对象如果体检和政审合格我是一定要的,你们也帮着做些工作。
接兵干部的话虽不是一锤定音但无疑具有相当分量。在黄参谋的热心帮助下,我终于如愿以偿穿上军装跨进了军营。
我去的部队在藏区一个海拔4300多米的地方。
到部队后,我被分配到团直属特务连。由于能吃苦表现好且有高中生这块“金字招牌”,第二年就被任命为连部文书,并在同年入伍战友中第一个入党。
第三年部队精简整编,原单位建制撤销,我又被调到某独立营一连任文书。
文书这个岗位为我提供了一个锻炼成长和展示自我的平台。除了负责起草连队公文、管理武器装备和士兵人事档案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负责连队文化宣传工作。
那个时候连队文化生活贫乏但政治氛围却很浓,宣传橱窗差不多一月一换,凡是重大节日和重要活动,都要书写和张贴大小标语以示庆祝。
那时不像现在什么事都可以在电脑上搜索或花钱委托图文广告公司帮办,必须自己动手,一字一句地写,一段一段地改,用毛笔一篇一篇抄写出来,同时还要注重版面的协调与美观。熟能生巧。这样的工作经常做,文字水平、书写和编排能力都有了很大长进。我写的新闻稿件,办的墙报板报,布置的会议室场景,刷写在营房外墙上的大幅标语等,经常受到下基层检查工作的上级领导肯定。这些面子活无疑为我加了不少印象分。当兵的第四个年头,我有幸被提拔为独立营营部书记,加入到干部行列。
以上这些经历和取得的成绩,看似我个人奋斗和努力的结果,其实不尽然。三年多的时间里,两个连队的领导和团营首长给了我很多的关怀,为我的成长进步创造了必要条件。特别是七十年代中期的那场精简整编,可以说是我人生的又一次重大转折。
一个团缩编为一个营,人员大量裁减,留队老兵名单一压再压,与我同年入伍的战友百分之九十以上都退伍了,我得以留下来并且到一个新的连队继续担任文书职务,绝非个人努力能及。
团宿改为营后,留下来的干部大都年轻有为,我能在新单位组建一年后即在同年兵中第一个被提拔为干部,也不只是通过个人奋斗就能实现的。
多年后,与当年的战友聊起这段往事时,我说只是自己运气好一点而已。其实,还有一句没好说,那就是我有贵人相助。
上面提到的那些领导,无疑都是我军旅人生中的贵人。营部书记虽然只是军队序列中一名职务等级较低的基层干部,也就是说是个“起码官”,但它却是我军旅生涯的新起点。
怀着感恩之心,我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工作,一步一个脚印不断前行,由基层单位一步步进入中高级机关。二十多年间又先后经历了六次职务提升,三十多次立功授奖。
学历上也有所提升,通过自学考试获得两个大专文凭和一个律师资格。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上世纪的最后一个年头,现役军官服役条例的年龄上限划到了我头上。怀着对部队和首长战友的深深眷恋之情,我脱下了军装,转业到省级机关一个厅级部门工作。
在部队因超龄原因安排转业的干部尤其是年龄偏大、职务相对较高的干部,一般说来到地方已没有多少优势和多大奔头。通常情况下都是干点力所能及的事,到点后自然退休。
我当时或多或少也有这样的想法。记得待安置期间,我曾找到过去的同事当时省军转办的一名负责人,请他在有地方单位来要人的时候推荐一下。
可他的一句话噎得我大失所望自信全无:
“你这个年纪和这样高的职务哪个会来要”?
言下之意我有点自作多情和不自量力。后来的安置过程验证了他的这句话真的是“话丑理端”。
好不容易安排到一个单位却两次被用人部门领导拒收,还没报到就换了三个门庭,以至我上班时间都比同年转业的同志晚了八个多月。
虽然不那么受待见,但军人的坚毅品格提醒我不能服输,更不能自暴自弃。
到岗后,我低调做事,踏实做人,从办事员当起,从校对文稿、装订文件、收收发发这些事务性工作做起,有时间就学点业务,力求工作中不要太外行。
当时的想法就是,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总不能占着机关编制拿着国家俸禄混日子吧!
我们机关单位党委吴书记也是军人出身,对军转干部有着特殊感情。他知道我的情况后主动找我谈心,勉励我保持和发扬人民军队光荣传统,在新的岗位建功立业。
有领导的鼓励,我的自信心又回来了。工作不挑不拣,竭尽所能,能做的事决不推脱,能做好的事决不敷衍。
当年年底,我被单位评选为业务工作先进个人。第二年,我被抽调到一个临时机构负责文秘和宣传工作。
我的工作质量、办事效率和敬业精神受到领导肯定,当年获得多个单项奖励并被评为优秀公务员。
我的点滴进步,吴书记都看在眼里,经常给予鼓励和在机关相关会议上提出表扬,推荐到本级或上级机关表彰,树立为先进典型并安排大会发言。
总之,组织和领导越看重我,我工作越努力;工作越有成效,获得的荣誉就越多。
在厅机关工作15年,我年年获评先进,先后二十多次受奖,其中厅以上机关表彰五次,一次荣立二等功,七次获评优秀公务员,两次当选省直属机关党代表,两次被树立为共产党员示范岗,曾被推荐为北京奥运会火炬手。
58岁时还获得一次职务晋升,59岁临近退休还入选直属机关“好人榜”。能获得这些荣誉,诚然有我个人的努力,但同时也离不开组织和领导的关心培养,和同事们的支持与信任。
尤其是像吴书记这样的好领导、引路人。虽然后面几年吴书记已经退休不在其位,但他的鼓励和鞭策一直是我恪尽职守勤勉尽责的动力。
不只上述寥寥数例。此生中,于我有帮助甚至有恩的人还有很多。如亲情关系中的父母妻女、兄弟姊妹,工作关系中的首长战友、领导同事,社会关系中的师长同学、朋友邻里等等,他们都是我人生路上不可或缺的人。
总之,正是有了来自各方面的关心帮助,我的人生才能一帆风顺,顺境时锦上添花,遇逆境柳暗花明。
作为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对曾经提携和帮助过我的人,我或许无以回报。但有生之年,我会在心底里默默地记住他们,感恩他们。
2024年12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