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是这样开始的
冯积岐
小说的开头,就像作者抬起脚,迈进一道门槛。这道大门,既然设定了门槛,要迈进去,就要有勇气,有智慧。
十九世纪、二十世纪欧美现实主义作家的长篇小说,尤其是史诗性的长篇巨著,开头的进入都比较慢,笔触都搭的比较远,比如雨果的《悲惨世界》,一开篇并没有从主要人物冉·阿让写起,而是绕到了米里埃尔先生——一个75岁的主教,从主教写起。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哥医生》一开篇从日瓦哥家死了人进入故事。而萧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则是从顿河两岸的环境写起,从麦列霍夫的家族开始讲述故事。这样的开头,对读者的耐心是极大的考验,当代作家已经摒弃了这种写法。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一开篇就写道:“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利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多年以后”这个将来时把布恩迪亚上校推到远处,留下了一个悬念,而“回想”一词,引出了布恩迪亚的父亲,开始叙述他的人生历程。时间又到了过去时,一开篇,时间和空间的转换,为人物出场铺平了路,也使读者产生了很大的兴趣。作者接着写到:“那时的马孔多是一个二十多户人家的村落,泥巴和芦苇盖成的屋子沿河岸排开,湍急的河水清澈见底,河床卵石洁白光滑如史前巨蛋。”作者顺理成章地从马孔多镇写起,使布恩迪亚上校的父亲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进入故事。马尔克斯的高明之处就在于:没有一开头就写何赛·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故事,而是从他的儿子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写起。这就如同《金瓶梅》的第一回,本来是写潘金莲的,却先写瓶儿。这是绝妙之笔。因为,一开篇,马尔克斯就调动了读者的想象力:多年以后,是什么年代?为什么奥雷布恩迪亚上校要面对行刑队?他和他的家族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马尔克斯却放置下这个悬念,笔锋一转,转向了奥雷里亚诺的父亲的故事。
《百年孤独》在开头就表明了这部小说叙述的节奏、情调和速度。
格雷厄姆·格林的长篇小说《恋情的终结》,被福克纳称为“我这个时代里最真实也最感人的长篇小说之一——在任何人的语言里都是如此。”这部小说是这样开头的:
故事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作者从自己的经历中选择那个让其回顾以往或者前瞻未来的时刻,完全是任意的。有些职业作家,在被人们认真注意到的时候,曾因他们的写作技巧而受到过赞美。我用“作者选择”这样的说法时,口气里所带的便是这样一类作家会有的那种并非很确切的自豪感。但是,事实上是我自己选择了一九四六年一月那个漆黑的雨夜里在公共草坪上看到亨利·迈尔斯顶着一片滂沱大雨打斜刺里走过呢,还是这些景象选择了我?依照这一行当的惯常做法,我从这里写很方便,也很正确。可是,如果当时我信某位天主的话,我也会相信;有那么一只手在拽着我的胳膊时,示意我说:“去同他打招呼吧,他没看见你。”
因为不然的话,我怎么竟会去同他打招呼呢。如果用“恨”这个字眼来说人不算太过分的话,我是恨亨利的——我也恨他的太太萨拉。我想那天晚上的事情过后不久,亨利也开始恨我了,就像他一定曾经恨过自己的太太及另外那个人一样。所幸的是,那时候我们都不相信另外那个人的存在。所以说,这个故事所讲述的与其说是爱,倒不如说是恨。不过,如果我碰巧说了亨利和萨拉什么好话的话,读者也大可以相信我;我是在抵制偏见,因为我喜欢写出接近于真实的东西,甚至于发泄自己接近于仇恨的情感,这是我的职业自尊心之所在。
可以看出,格林的这部长篇小说的开头是费了心机的。小说用第一人称叙述。依叙述者所说,如果用“惯常的写法”,作者可以让叙述者从恋情的开始写起,可是,作者的开头,不是“惯常做法”。不是“故事没有开端,没有结束”,而是作者这样的开头,一改“惯常做法”,从一开头,故事就在进行着,在进行之中。在开头,叙述者就进入了故事,就和故事中的主人公之一“打招呼”。既然两个人已经打了招呼,有了交集,接下来,故事就顺理成章地展开了。
这个叙述者是谁?他要和谁去“打招呼”?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随着一系列的追问,读者自然被叙述者牵着手向前走。在开头,叙述者已经交待了,他去打招呼的是政府公务员亨利·迈尔斯,叙述者是小说家莫里斯·本德里斯。莫里斯因为创作的需要,结识了亨利·迈尔斯和他的妻子萨拉。在和夫妻二人的交往中,莫里斯和萨拉产生了恋情,而且两个人爱到了极其疯狂、肆无忌惮的地步。萨拉不顾及生病住在二楼休息的丈夫,竟然在一楼和莫里斯颠鸾倒凤,翻江倒海。也许因为莫里斯对萨拉爱之极深,他最担心的是情人关系的终结。在二战的战乱中,两个人还是分手了。两年后,莫里斯和萨拉再次相遇,他猜测,萨拉和他分手的两年中有了新欢,于是雇佣私人侦探跟踪萨拉,试图找出萨拉的新情人。后来,莫里斯获取了萨拉的日记,从萨拉的日记里,莫里斯才知道,在他离开她的两年间,萨拉没有爱上任何人,而是对他爱得很深,很真诚。莫里斯开始悔恨自己的猜疑和嫉妒,悔恨自己对萨拉的误解和情感上的背叛。当他觉得他重新爱上萨拉之时,萨拉患病去世了。使读者意想不到的是,第二次,莫里斯爱上了萨拉之后,莫里斯和萨拉的丈夫亨利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这个开头并非是小说的内容概述,小说的内容并非莫里斯在开头所说的:“与其说是爱,倒远不如说是恨。”也并非是莫里斯发泄接近于仇恨的情感。因为,小说围绕着莫里斯和萨拉的情感纠葛展开,深刻地描绘出了两个人极其复杂的情感,诸如:嫉妒、猜疑、怜惜、焦灼、困惑以及恨。况且,对于恋爱中的男女来说,恨是爱的另一种表达,莫里斯即使对萨拉的恨,也是爱到极致后一种痛苦的情感,不是莫里斯在开头所说的那种“恨的宣泄”。格林在作品的开头之所以这样写,是为了紧紧地揪住读者,调动读者的探究——莫里斯为什么恨萨拉?恨亨利?亨利为什么恨莫里斯?莫里斯为什么要在此来宣泄?即使读者不被这些为什么纠缠,也必定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事?“那天晚上的事情”是一个必须解开的悬念。
当读者读完这部作品后,才明白,作品的内容不是作者在开头所说的“从自己的经历中选择的那个可以让其回顾以往或者前瞻未来的时刻,完全是任意的。”作者讲述的故事不仅不是任意的,而且是精心安排的,也不只是宣泄恨的情感。所以说,这个开头有“一石三鸟”的用心;一是调动读者的想象力。二是制造悬念。三是故意“歪曲”故事内容,使读者领略意想不到的结果。
故事进入快,一开头就设置悬念,是当代不少作家的小说的开头方式。
英国小说家伊恩·麦克尤恩在长篇小说《阿姆斯特丹》的开头这样写道:
莫莉·莱恩生前的两个情人站在火葬场礼堂外等候着,二月的寒气扑面而来。以前他们曾说过,但他们想再重复一次。
“她从来就不知道是什么病让她如此无助。”
“知道时已经太迟了。”
“病来如山倒啊,她根本没有准备。”
“可怜的莫莉。”
“是啊。”
可怜的莫莉。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当她在多尔切斯特烤菜餐馆外举手喊住一辆出租车时,胳膊一阵麻痛,这种感觉让她刻骨铭心。
作品一开头,主要人物就出场了。一个叫莫莉·莱恩的女人和她的两个情人出现在火葬场。从莫莉·莱恩的两个情人简短的对话中就可以判断出,这是两个同样虚伪、冷漠、做作而无情的男人,他们谈论他们共同的情人时,口气如同两个不相干的人路遇之后相互说:“今天天气好。”“就是。”通过这两个人的对话,这两个人性格的基本面貌就呈现在读者面前了。这是一个隐去了作者、纯客观的场景。接下来,作者介入了:“可怜的莫莉。故事是这样开始的......”作者摆出了讲故事的架势。小说开门见山,一开头就交待了两个男人与死者是情人关系。他们是怎么样的两个男人?他们是如何拥有莫莉·莱恩的?这两个男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他们的人生境况如何?既然悬念设置了,故事开始了,解开悬念自然成为了这部小说的主旨。这个开头,似乎没有什么新意,但它却诱惑你读了开头,就有了继续读下去的欲望。当你读完整部小说后,才会明白,这不是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简单的爱情故事。这是一部有关人性的黑暗,有关人的堕落,有关人的绝望和现实对人的威胁所带来的危机的小说。小说的内容十分深刻。小说没有停留在情感层面和道德层面,而是涉及到了人性层面、社会层面、心理等层面。这两个男人的共同情人莫莉·莱恩只是把这两个男人拽住的一双手——右手牵着一个男人,左手牵着另一个男人。小说的着力点并没有在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纠缠中。当你读完小说之后,就会明白,小说开头,两个男人淡然、漠然的对话是他们性格的必然。可以说,小说的开头给两个男人的故事定好了基调。小说开头的基调决定着小说的命运。好的小说家,在下笔时就把控了小说的基调、节奏、氛围和走向。
库切的长篇小说《耻》的开头,是有其用心的,是另外一副面貌:
他觉得,对自己这样年纪五十二岁,结过婚又离了婚的男人来说,性需求的问题可算是解决得相当不错了。每周四下午,驱车赶往格林角。准两点,他按下温莎公寓楼进口处的按钮,报上自家姓名,走进公寓。在113号房门口等着他的是索拉娅。他径直走进气味温馨、灯光柔和的卧室,脱去衣服。索拉娅从卫生间出来,任浴衣从自己身上滑下,钻进被单,在他身边躺下。“你想我了吗?”她问道。“一直都想着啦。”他回答。他轻轻展开她的双腿和胳膊,吻她的乳房;两人做爱。
开头的这一段叙述是客观的,客观到冷漠、冰凉。写两个人做爱,毫无激情不说,如同两个人都去厕所里去解了一次手,只是解决了一次生理需求。这个开头,只是一男一女做爱的一个镜头,而且信息很少:一个是五十二岁的单身男人,一个叫索拉娅的女人。
也许,正是因为,信息太少,文字很冷,读者才会有读下去的想法产生。
为什么库切要从卢里嫖妓作为小说开头?卢里的嫖妓并没有把卢里推上道德的审判席,他只不过是为了解决“性需求的问题”,这也不是卢里的“耻”。从开头这一段,我们可以读得出卢里的性态度、性观念,——对于卢里来说,性和情感无关,只是人的生理需求。更不能将卢里的性活动和爱挂钩,卢里心中没有爱。足以说明,卢里是一个冷漠的人。这个开头就给作品打开了窗户,使读者窥见了房间里的摆设:这不是有关情感的小说。因此,作者给小说命名《耻》不是只道德层面的羞耻,而是有更复杂更深刻的含义。
卢里和他的女学生梅拉妮发生性关系时,他感觉到了梅拉妮对她的配合——这也符合女孩儿对性的渴望,因此,卢里似乎也有了一个正常男人应该具有的激情。可是,这种激情像牙齿一样短,很快地熄灭了,——库切的这一笔很人性,但并非为卢里开脱。我觉得,库切这样写,一是给作品开头卢里冷漠轻减了一点份量;二是,没有把“耻”仅仅圈定在卢里和女学生梅拉妮的不伦之爱上。固然,卢里睡他的女学生,是一种耻辱。可是,我以为,“耻”的要义是人性之耻,民族之耻,不仅仅是道德所涵盖的——库切不会那么浅薄的。库切在小说第三部分所设置的情节,是“耻”的核心。卢里的女儿露茜在农场附近被三个黑人轮奸,而其中还有一个孩子。卢里也被三个强奸者打伤。对于女儿被轮奸,卢里没有上去制止暴行,他认怂了。在被轮奸中,露茜并没有反抗,露茜的软弱和恐惧,不仅不令人同情,反而觉得恶心,羞耻,而且,露茜竟然怀上了黑人的孩子,这件事竟然不了了之,这才是耻,真正的耻。这里牵扯到种族问题。当年白人给黑人带来的耻辱,由后世的白人进行了偿还,这是一种报复之耻,也事关人的恐惧、软弱、怯懦和为了生存所付出的代价——耻。卢里在作品结尾的作为以及精神脉像和作品开头那一段简略的文字对他的定位是一致的。
当然,库切的《耻》和他的其它几部长篇小说一样不是人物众多、情节复杂、有长度、有广度的小说。库切的小说不是靠故事情节来占领艺术高地的,他的小说闪光之处在于精神高度、思想深度。由于《耻》不是一部致力于讲故事的小说,篇幅也不长,所以开头的切入不是很远,可以说,是近距离的直接进入。
短篇小说的开头和长篇小说大不一样。
百年以来,短篇小说有两条明显的脉络:一条是以契河夫、莫泊桑为代表的现实主义路子;一条是以卡夫卡、博尔赫斯等作家为代表的现代主义路子。因为,他们对小说的理解不尽相同,追求不一样,所以,在小说创作中,其艺术风格有很大的差异,这不只是形式问题,而是各自的艺术美学观所决定的。
契何夫的短篇小说,一开头,人物便在动作之中。比如:“一个极瘦的、矮小的乡下人,穿一件条子花的麻布衬衫和一条打补丁的裤子,站在预审官而前。”(《凶犯》)“当她还比较年青、比较美丽,嗓音比较响亮的时候,有一天,她的捧场人尼古拉·彼得罗维奇·考尔巴科夫坐在她那消夏别墅的楼上房间里。”(《歌女》)“有两个误了时辰的猎人在米罗曼诺西茨果村的村郊,在村长普罗科菲的堆房里过夜。”(《套中人》)。
对于短篇小说来说,找准一个开头,是非常关键的事情,笔触搭的太近,或者太远,都将影响短篇小说的整个进程,影响小说整个布局、构架,以至影响作者想要表述的小说内容。一开头,让人物动起来,也就是说,人物在行动之中。人物的行动,决定了小说的基调,决定了小说的速度和节奏。这样以来,不但进入快,也略去了人物在行动之前,与小说的内容、小说主题无关的枝蔓;也就是说,从一开头,人物就聚焦于镜头之中。后世的契切夫的继承者们,大都用人物的行动拉开了短篇小说的幕布。
美国作家理查德·耶茨也是一位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短篇小说继承了海明威明朗、简洁的风格,作品有一种感伤、忧郁的情调,其短篇小说,是美国人生失败者的生活史、精神史,他的短篇小说《一点也不痛》,开头写道——
麦拉在车后座上挺直腰,推开杰克的手,抚平裙子。
“好了,宝贝,”他笑着低声说。“我是说真的,松手!”
他的手收了回去,无力地搁在那里,但胳膊还是懒懒地搂着她的肩膀。麦拉没理他,只望着窗外出神。……”
小说叙述,年轻的女人麦拉和她的情人杰克去医院看望麦拉垂死的丈夫的全过程。从开头的叙述中,我们可以看出两个人不同的精神面貌:麦拉神情木讷、呆滞、情绪低落,而杰克充满欲望,心思在麦拉的身体上,而且,蠢蠢欲动——他的手已经伸进了麦拉的裙子,不然,不会有“抚平裙子”这一句。麦拉的丈夫已经久病不起,不久于人世了,尽管,麦拉有情人杰克陪着她,照顾她,可是毕竟夫妻一场,她还是牵挂着丈夫的。尽管,杰克陪她去看望她的丈夫已经成为一个程式,一种履行的手续,可是,她和杰克调情的情绪不高。开头的叙述、描写给整篇小说定了调子,——麦拉到了医院后,见了丈夫将是什么样的言语、举动,由开头的基调已确定。而结尾,杰克和麦拉一起去约会,去行云雨之欢,麦拉能有多少乐趣,从作品的开头就可以联想到的。可以说,小说从一开头,就给两个主要人物的情感温度定了基数。
阿根廷作家胡里奥·科塔萨尔是现代义的杰出代表人物之一。他的每一个短篇小说的开头,都很别致。短篇小说《秘密武器》的开头是这样的:
“奇怪的是,人们居然觉得铺床仅仅是铺床而已,握手永远只是握手那么简单,打开沙丁鱼灌头就是打开沙丁鱼罐头本身。“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呢?”皮埃尔一边想着,一边笨手笨脚地铺一床蓝色的旧床罩。
科塔萨尔以议论而开头,而且是悖论,是假设。由这句议论引出一个开始铺床的皮埃尔。皮埃尔铺床是因为他和他的女友米切尔相约,米切尔要来他租住的小屋和他约会。他铺好了床,等待了好长时间,米切尔并没有来,皮埃尔有多沮丧,可想而知。《密秘武器》叙述一个叫皮埃尔的小青年爱上了女孩儿米切尔,皮埃尔渴望的是肉体之欢,为得不到米切尔而焦虑,而米切尔因为被前男友强暴过有心理障碍,几次拒绝了皮埃尔。皮埃尔费尽心机强奸了米切尔之后,被米切尔的两个朋友得知,打死了皮埃尔。
小说从开头铺床就叙述皮埃尔的渴望、焦虑,叙述理性和肉欲在皮埃尔内心的冲突。后来,他终于被自己的欲望膨胀所葬送了。小说的全部情节指向开头那句议论:“但如果所有的事情都是独一无二的呢?”当然,不是所有的事情是独一无二的。所有的事情都有多种可能的。可是,皮埃尔把两个人的爱情却聚拢在“独一”上面了,这个“独一”就是和米切尔做爱,所以,他的命运只能走向“独一”——一枪被打死。这就是“独一无二”的所指。科塔萨尔开头的议论照应着结尾皮埃尔之死。伟大的作家总是能从简单的生活中悟出人生的深刻道理。科塔萨尔就是这样的作家。
分析研究不同作家作品的开头,得出的结论依旧是:文无定法。只有不停地探索,才能找到和小说内容相吻合的开头,才能找到非同一般的有新意的开头。
(转载自发在《文学自由谈》2024年6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