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 年
文/曹解路
过年无非就是如此,青壮年放纵去酒店潇洒;六十开外的人去麻将馆放松自己玩几把,不过,彩头小些。夜里初黑,孩子们便迫不及待地放爆竹烟火。至于春晚节目,却一连多年受到冷落,而农村的自乐班倒显得热闹。
赵彩玲从县城回村中过年。她已六十开外,退休前在县中任教,其夫原在某局是一个头目,日子过的挺舒坦,所以到村西头打个小牌取个乐子。与她联手的是刘凤云,从县旅游局退休,儿女在外工作,丈夫也是退休干部。刘凤云年轻时甚为矜持,不太与农村人搭话,村里人也不爱理她。年龄大了,她比过去会活人了,也就随乡入俗了。还有一个黑老婆,其实有名,人却称黑老婆,她也不怪,为人心直口快,大嘴大邦子,道别人之不敢道。她说:“人叫我母老虎,不得人爱罢,只要我外头(农村人指丈夫)爱我就行了!”其夫是退休工人,对妻百依百顺。据说,黑老婆某次打牌输了,回家骂丈夫,丈夫说:“骂吧,打是亲,骂是爱……”话还没说完,她就猛然扑向丈夫在其脸上狠亲,当着儿女的面在沙发上折腾起来了。据知情人说,那时她家大门还开着。
三人到场后,尚缺一人,麻将馆馆主给郭丹凤打电话,这郭丹凤更是麻坛上的先进人物,一时开着电动车就来了。
馆内五个桌子,男的不愿与女的打,嫌女的爱说话。女的也不愿与男的打,除过男的汗渍味重,再就是烟味多得熏人,还有些过龄男人不地道,动不动摸女人的手……
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就更是重台戏了!头一圈,郭丹凤和了,黑女人放的和。黑女人说:“头一把就和我的,真是!”掏出二元銭给郭。郭说:“还有一扛呢。”黑又掏了两元钱。赵彩玲不太言语。教师出身的她家境优越,儿女在外工作,玩牌也不在其(在乎)输赢。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据说其夫与下属女干部曾经有一腿,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黑女人曾经大嘴巴子在村里乱喷,使她很是难受,她是个好面子的,多少年与黑女人不招嘴。这黑女人能立起也能圪蹴下,曾给女教师当面赔情道歉,赵彩玲也就不太计较了。其实黑女人也是粗中有细,不几年她娃就该上中学了,她怕赵老师报复她孩子。
刘凤云不太说话,并不是矜持。她年轻时是文物讲解员,很能说的,她觉得打麻将就打麻将,不必说其它话,而黑老婆偏偏要问她:“你退休后一月工资多少?”她看了一眼郭丹凤,悄悄用脚蹬了一下黑老婆,示意不用说这样的话题。哪知黑老婆不明其意,大声喊:“你踢我干嘛?”后就不滿地说:“肏他娘!我一月退休金才三千元!太少了!”郭丹凤一把摸了个自摸,每人开了四元。赵彩玲说:“老虎你少说几句行吗?…”黑老婆说:“长嘴就为说话来,不说话把人憋死呀!”
黑老婆也属一个名人,上过报纸得过奖状。她是食品公司职工,曾经多次把正跑的猪一刀子捅死,因此人们赞她会杀跑猪。可退休金不太髙,引起她的怨气。
四个人唯郭丹凤未发一言,而且她也是赢家。打了两圈,郭突然站起,说她不打了!黑女人说:“赢了就走呀!耍到天黑再走!”赵彩玲、刘凤云说:“让姨走吧。”郭走了。女场伙散伙了。赵与刘指责黑老婆不该说退休金,郭是个农民,听着好受吗?黑老婆听后用手搧自己的嘴说:“我嘴咋这么长的,都怪我!”
这个郭丹凤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年轻时,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她长的漂亮。当年在王店演戏,装的张梅英,水灵灵的,惹得好多男子夜半抱着枕头喊着她的名字,是真正的梦中情人。父母为她选了个大学生,那学生也滿眼看上她,她却与装(扮演)高文举的小子私奔了,气得她父母与她不相往来。她与男方结婚后,市剧团要调她去当演员,她丈夫怕她抛弃他,硬是不让她走,后来生下娃后,剧团也不要她了。夫妇后生了两男三女,虽然一直是农民,但日子也尚可,也没有吐露过后悔的意思。后来得知那个大学生当了县长,心中很有些不是味,但也无可奈何了。
初一打麻将后,她哭了。她自觉自己人生失败,对不起父母当年的劝导。人家三人回家过年,在场上比退休金,唯独自个儿一人没有,想来真是后悔,所以她退场了,七十六岁的她难过了。
听说贾平凹写上流社会的女人,包包里装的都是……这几个普通人却从不像上流人作下流事,她们是真实的。
过年,其实并不似大门上春联写的那么动听。各人有各人过年的心境。
二0二四年二月十日(大年初一)
简介:曹解路,1950年10月生,礼泉县药王洞王店寨子村人。2010年从礼泉县人民法院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