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志顺
添哲生在农历腊月二十三的晚上。那天很冷，屋檐下的冰凌子有拃把长。在他妈妈怀里，添哲眨着黑亮的小眼睛东张西望，不像刚落地的新生儿、只会闭眼睡觉。
添哲十个月便会走路，且走得稳稳当当。可是，到一周岁也不会讲话，过了十八个月还不会讲话。他妈妈着急，问我要不要带他去看医生，担心哑了。我说不会，我们讲话时，添哲都有反应，说明他听懂我们的话，不聋就不会哑。果然，添哲快两周岁的那个傍晚，我和妻带他去广场上散步。他忽然指向一块宣传啤酒的广告牌说，这个广告牌好漂亮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一怔，妻也惊呆了。当我激动地一把抱起添哲时，妻早已眼含泪光，满面欣喜地叹道，添哲说话了，儿子终于会讲话啦！
添哲两岁半时，我们送他去幼儿园。开始的几天总是哭。后来，他大概晓得哭也无用，还要上学。再送他进校门后，他总看着妻的背影喊，妈妈，最早来接我，第一个来……然而，因为忙于生计，我们却常常最晚接他。添哲总鼓着小嘴说，妈妈说话不算话，又迟到怎么办？我在傍问，给你买个奥特曼？到了玩具店，他只拿一块钱一个的奥特曼，挑选造型不同的就行。有时候我们带他去起市买生活用品，走到零食柜前，他难免多看几眼，我问他想吃啥？他摇头说，我看看呢，不用买。平日里，添哲从我和妻的对话里，早已听出了我们经济的拮据。每到此时，妻都会抱起添哲亲，难过得要哭。
添哲不仅懂事还很善良。那天接他放学的路上，见一位双腿残疾的孩子向路人乞讨，他便拽住妻不走。妻说身上没有零钱，下午上学时一定带零钱来。添哲到家就找两个一元的硬币装在书包里。可那个乞讨的孩子却去了别处，一连三天，添哲每走到那儿都劝他妈妈等一会。那天中午，在“老地方”把攥了四天的硬币给那位残疾的孩子后。添哲仰脸笑对妻说，妈妈：今天我可高兴了。
善良懂事的添哲还很乖。
那回春游，全班二十个孩子都有家长陪伴。赶巧那天我出差，妻要看店。照相时，孩子们多有父母陪着，或和爷爷奶奶一起照。孤伶伶的添哲拉拉老师的衣角说，老师，您做我妈妈好吗，我也想照相。忙碌的老师才想起这乖巧的小人儿没人陪伴，忙抱他入怀。添哲至今还珍藏着那张和幼儿园老师的合影。
添哲小升初，考上市里的学校。成绩不算优秀，一直中等偏上。中考考了六百七十八分，只能上普通高中。第一学期一如既往保持中游。我很着急，便找人把他弄进快班。这个快班的学生多半是复读生，还有些是考重点高中差一两分的，总之都是高手。添哲考试，回回倒数第一。看我和妻忙得起早贪黑，添哲有苦无处诉。那天，在苦闷中挣扎很久的他，晚自习后迟迟未归。我打电话问遍老师和所有跟他要好的同学，均无消息。我开车带上哭成泪人的妻找遍全城的网吧、影院和夜店，仍无结果。毫无办法，几近崩溃的我和妻只能守着家门等。临晨三点多时，疲惫不堪的添哲终于站到家门口。妻一把抱住他问，儿啊，你去哪里了呀？添哲低头说，我去公园里坐坐。我走近一看，添哲的脸上都是红点点。问，你这脸？添哲淡淡道，可能被蚊子咬了。我心如刀绞，该是多么的绝望，让他呆在公园里被蚊虫咬了一夜而不觉疼痒啊！我后怕地抱住涕泣的妻、儿说，是我不好，不该把你调到快班去。添哲说，对不起！你和妈妈这么辛苦，我却念不好书……
添哲回到普通班后，又有了信心，成绩多能排到前十。进入高三后，他的成绩像过山车或高或低。到第二学期，我提醒他，别看闲书了，一心复习备考。他点头应着，可还是一如从前。学习到夜里十一点准时洗漱上床，在床上看半小时闲书后睡觉。不做改变的添哲，最后一次模拟考试，只考了二百多分。老师对我说，他这样下去，连好的专科也考不上。
离高考还有一个月，我和添哲深谈一次。他说他一定学习到十二点再上床，每天多一小时，到考试时就能多学三十个小时。但他睡觉前依然要看书半小时。我劝他别看了，会影响休息。他说不看书不能入眠。我想也是，从小学到高中，十几年里养成的睡前看书的习惯，叫他一下子改掉哪里容易。但后来的事实证明，添哲每一次的成功逆袭，都得益于他汲取了闲书里的知识，得益于闲书里的海量的知识的储备。
要出高考分数时，妻不敢留家里，吓得跑公园里去迟迟不回。我心不在焉地呆在客厅看电视，听房间里守在电脑前的添哲的动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把电视调成了静音。忽然，添哲冲出房门抱住我哭喊，爸，爸，我过了，过了二本线五十多分。我搂着他，拍他的肩说，好，好！他满脸泪水说，我一直担心考不上本科，我怕对不起你和妈。你们太辛苦了。
我理解添哲，善解人意的人都累，压力都大。因为他懂得换位思考，说话做事前，要先想想对方的感受。
虽然过二本线几十分，在本省（江苏）却上不了好的二本。添哲便去了古城西安。
大一后，添哲竞选上学生会的宣传部长，并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自编自导的短剧多次获奖；全国大学生创意写作获一等奖……校内的奖项更多。大二时遭遇疫情，他积极参加志愿者，战斗在抗疫最前沿的医院和社区……大三时加入预备党员，大四毕业前转正。
我问添哲毕业后要不要考研？他说已准备好考公务员，考公安。他说，你和妈都快六十了，我得早点工作。看我还想劝他，他安慰我，放心，工作后，我会考在职研究生的。我知道他从小就仰慕英雄，仰慕军人和警察。他说大学四年里，已为考公做了充足的准备。他一直坚持锻炼、强壮了身体，还在网上收集学习了公安类公考的知识和题库。我问他要不要找机构培训一下。他说不需要。
由于没有系统的培训，他省考和国考的笔试成绩虽然入了围，但名次都靠后。我对他说，要是当初参加培训会更好些。添哲说，你和妈挣点钱不容易。放心，我做好准备，争取面试时多拿分。
添哲考虑再三，选择了国考，准备去更远的鹏城工作。他说国考招人多些，上岸的机率更大。再者，那边的工资待遇更高，这样，你和妈妈的晚年生活也会更好些。
面试成绩下来后，添哲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以高出平均分十分的成绩成功逆袭、上岸。
如今，二十三岁的添哲已入职两月余，并以全优的成绩结束培训。好多亲友说，你家添哲就是来报你俩的恩的。是啊，我常想，阳光自信；孝顺善良；处处为他人着想；满满正能量的添哲，犹如闪亮的希望之光，给我和妻带来了无尽的盼头和幸福。
换一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