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漫记（6951——6970）// 张鹏

浮生漫记（6951——6970）// 张鹏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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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漫记

（6951——6970）

张鹏

6951.对足球对篮球它们的规则，我是丝毫不懂的，一丝一毫都不懂。中小学时代因为身体弱小，基本上没有抢到篮球玩儿的可能，体育课上我总是远离篮球架下那些吆三喝四、咋咋呼呼、张牙舞爪的投篮者。有一次课后我被体育老师安排把一个篮球抱回体育器材室，可是也巧，值班的女老师早早地下班儿了。那一次正好赶上次日五一节，于是我把那个篮球抱回家里整整玩了两三天，开学以后我才把篮球还给老师。在这两三天的时间内，我充分感受到了篮球的魅力，在篮球架子底下每投进去一个心里都有极大的自豪感。1995年工作以后，无论是在中学还是在大学，我的办公室总是少不了一枚篮球，哪怕摸摸篮球都能感受到运动的魅力。直到如今，只要逮着一点儿自由的时间，我都会到篮球架下自由投篮。童年时的极度匮乏，需要成年时去充分补偿，人的心理才能够勉强获得平衡。我很喜欢那种想玩儿多长时间玩儿多长时间的快乐感觉，自由运动的放松，冲抵了长期填表的郁闷。

6952.在泰安工作生活了21年，我居然是第一次到泰安的万达购物广场去购物。掀开厚重的门帘，琳琅满目的万达冲击着我素朴和感伤的心，让我如同从湘西到了北京的沈从文，产生了剧烈的乡下人之感，或许我是属于《清明上河图》那样的世界，我是属于乡镇大集的露天购物市场，我是属于大河农贸市场。一种眩晕感，是我始终融入不了万达的购物气氛。在万达整个停留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掀开门帘，看到了傲徕峰的屹立亿万年，我才暂时寻找到了一种存在感。可能再过二十年我也没有欲望再次进入万达半步。是我抛弃了万达，还是万达抛弃了我？是我外在于时代还是时代远远领先于我？

6953.与其说我们每天都在忙于学习、工作，服务社会、文化创造、挣钱养家，不如说我们是在为我们人生的暮年创造一种可资回忆的辉煌过往。我经常在落叶飘飞的长椅上看到那些穿着羽绒服神情落寞的老人，他们已经七老八十，面对他们，我常常想，他们有没有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有没有引以为豪的激情岁月？有没有一生的传奇故事和辉煌顶峰？有没有人生的跌宕起伏？我们忙忙碌碌，最后沉淀下来的，其实是暮年时的暮然回首，回忆青春，回忆中年，回忆一切的跌宕起伏和峰回路转。现在想想20年前你挣了多少钱，做成了什么大事情，可能都已经轻如浮云，但是那时候你去过的城市，见过的美好风景，遇到过的心心相印的人，可能给你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人是靠回忆来生活的，有多少甜蜜的回忆，生命就有多少宝贵的精神资源。

6954.每一天，我愿意自己生存、行走、所处的环境中有天空，有树叶，有阳光，有流水，有星辰，有清风，有明月，有一年四季的温度变化，有真实的大地和云朵。这样的话，我觉得生活才是真实的，我厌恶过度装潢，过度包装，过度豪华，每当走进那些过于豪奢的星级酒店和大型购物超市的时候，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总让我怀念校园。或许我的人生在校园当中度过得太久太久，我一直觉得校园才是最理想的环境。有书声琅琅，有青春的跃动，有歌声，有舞蹈，有思考，有进步，有篮球，有图书。尤其我所在的校园背靠高高的大山，前有碧波粼粼的水库，依山傍水的环境，让我去了任何风景区，尤甚是人潮拥挤的地方都感到索然寡味。

6955.戾气。从本月11号晚上的珠海体育中心无差别驾车冲撞，到16日晚间宜兴的校园伤人，都是给社会造成巨大伤害的举世瞩目、骇人听闻的恶性突发事件。全社会应该引发反思，何以如此？关心每一个个体的情绪与困境，关注每一桩是非恩怨，这本身就是共创美好未来。每一个个体的不幸，都与无数的人们，无穷的远方，息息相关。人类命运，体戚与共。

6956.最新动态。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赋予我的，是一种强烈而急迫的现实关怀。文学是人学，关注人类，关注社会，关注时代语境，于我而言，几乎是一种本能。无论读硕时代，还是读博时代，同专业的学友，聊天时谈论的文学文本，皆远不及时政新闻更多。关系最亲近的学友，见面的打招呼几乎都是“有否最新动态？”，对最新动态的饥渴感，日复一日。十几年前回母校曲阜师大，当年卖书报的店主还记得，我在多年前，常在店内一边读《吴宓日记》一边等邮差送来最新的《齐鲁晚报》或《南方周末》，急于了解天底下的最新动态。今日上午监考，手机被迫放在家中，最心心念念的还是手机上有否最新的新闻动态。

6957.主动救济与消弭戾气。其实，每个基层单位(社区、村庄、学校、工厂等)应主动出手去及时发现各自辖区那些特别怀才不遇，特别郁闷不乐，特别坎坷波折，特别经济困顿之人，从经济、情感、觅职、申诉等各方面施以救济，把他们从痛不欲生的边缘拉回生活正轨。如此，长治久安，社会和谐才能常态化。以基层干部的聪明敏锐，精准洞察戾气之所在，应该不是难题。与事后手忙脚乱去善后相比，积极采取安抚之道，反而更体面，更主动，更有效。同时，哪里出现了恶性犯罪，相关直接负责人必须引咎辞职以谢天下，如此，才能让其增强守土有责之紧迫感。

6958.走过的远方多了，去过的城市多了，对故乡反而更客观。身在故乡时，往往夸大了故乡的不尽人意，更忽略了故乡的美丽与平静。

6959.昨日上午，与一位年轻教师一起监考，他居然比我儿子还小一岁，L大学硕士毕业，今年25周岁，我反复夸奖了他的年轻有为。这个年代，25岁开始工作，似乎是奢侈的。回家历数自己的青年时代，我是21岁开始教书，比我工作早的同龄人大有人在，那时14、15岁考上初中中专，17、18岁开始工作的每个单位都不乏其人。如今，三年幼儿园，小学初中共九年，高中三年，本科四年，硕士三年，博士至少三年，一路顺风顺水念下来，几乎年届而立。苛刻地说，教育的战线过于漫长，耗费了本应更滋润、更怒放的青春。

6960.好的诗文是跨越时代的，他们的经典性和令人惊叹的美超越了阶级，超越了政权，超越了朝代，超越了地域，超越了国别，比如《诗经》上的文字，比如曹植的诗，比如李白的诗歌，比如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比如苏轼的《前、后赤壁赋》，比如梭罗的《瓦尔登湖》，比如尼采的随笔，比如林徽因的《你是人间四月天》，比如徐志摩的《再别康桥》，比如海子的诗。他们穿越时空，跨越族群，回荡在人类文明的天空，让人惊诧不已，错愕不已，钦佩不已。文字的美，惊艳到唤醒人类自由意志的程度。

6961.这些年，一直维持着忙忙碌碌却收获微薄的勉强过活的状态，每一天在校园里忙碌着讲课，读书，填表，打字，复印，交表。一天到晚下来，只有黄昏或夜晚才有时间投投篮球。每一个日子都是在紧张、匆忙、劳碌中勉为其难地艰辛地撑持着。我知道很多学生和同事，很多亲友对我的生存状态是不以为然的。他们很难接受一个人50多岁了，依然像青年学生一样把大量的时间泡在校园里。实话实说，校园对于我来讲是一道很好的与社会隔离的屏风，我很难融入具体的校园外的社会生活，只好退缩到相对清静的校园里纯粹、干净而自得地生活。我真的很难知道在这个地球上除了校园之外，还有哪里是我更好的归宿。在一种孤独、自律和纯粹的状态下过一种清淡如水的如野菜般寂寞的日子，告慰自己青年时代的曾经无边无际的梦想。

6962.G兄沉痛地发现，连大学校园这种高级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人们对真正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的尊重也是很有限的。G兄进一步说，人们敬畏名利，“能让你好的人，他们敬；能让你不好的人，他们畏！”单纯的才华，既不能让人好，也不能让人不好；甚至，连自己的利益都不一定能争取到，捍卫好。你有三分才华，却谋取到十分名利，人们夸你敬你甚至怕你；你有十分才华，却连三分名利也不一定谋得，你们笑你蔑视你。我基本赞同G兄之见，连知识分子本身都不尊重才华横溢之人，这是才华的悲哀之极。G兄甚至说，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视饱读诗书为迂腐，反过来，却视不学无术却能谋到名利为智慧。这样的知识界，亟需改良。G兄认为，认真治学却吃不开的学术场域之中，一定是不学无术狂欢的天堂。我为G兄的见解倾倒，他是真正的读书人。愿如G兄一样具有良知和情怀的耿介清醒的知识分子都能实至名归，庶几，天不欺善，天不亏才。

6963.今天是徐志摩遇难的忌日，这样说吧，徐志摩在这个世界上不到35周年的存在，像一道炫目的闪电照耀历史暧昧的天空，作为一个晚清的商人的独生子，徐志摩在民国的文人圈儿里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天才，他拥有那个时代最有才华、最漂亮的女子的青睐和爱情，他拥有罕见的才华和激情，他拥有留学海外的渊博的知识储备和多元学科背景，他的英俊潇洒和才华惊世一览无余，他经常乘坐飞机在天空飞来飞去，直到今天14亿中国人之中，恐怕还有10亿多人没有坐过飞机，而在90多年前徐志摩就已经死在飞机上，徐志摩的生和徐志摩的死都是超前的，都是奢华的，这样的人在人世间生活35年不到的时间比其他人哪怕达到350岁的寿命还要奢侈。怀念志摩，致敬天才。

6964.陶醉于写作时，作者的自恋会陡然增加，这是文人不切实际地过高估计了自己的能量的表现。如何在文字的天马行空与处世的脚踏实地之间寻找到平衡，这是文人必须面对的大问题。

6965.中国当下有相当一部分家长对教育是失望的，准确地说，对子女的巨额教育投资没有回报，导致相当一部分家庭“因学致贫”，专科、本科、硕士毕业后，父母已半百之年，正是亟待子女经济独立的年龄，而相当一部分子女还要继续伸手向父母要钱，令父母深感教育改变命运的幻灭。老实说，父母对教育投资的失望，是合情合理可以理解的。从3岁入幼儿园开始，中国的父母交了这钱交那钱，期望子女尽早挣钱，尽快经济独立，是天然的期待。随着大学生、硕士生遍地开花，觅职难度日渐升高，父母们要有心理准备，投资见效生利的可能性不能高估。

6966.我在不同场合挤公交车遇到亲友熟人，他们都莫名惊讶，有的也直言，“你博士毕业十多年了，不会开汽车也就罢了，居然也不打出租车，还要挤公交？这与不念博士有何区别？”在亲友半真半假的嗔笑与责怪中，我看出了一般社会大众对相当一部分博士的失望。是啊，弄来弄去，念来念去，怎么就是不能脱贫致富呢？是的，大众对教育改变命运的理解是朴素的。念书，念来念去，总不能越念越贫困吧！

6967.窃以为，所有以“学院”为名的高校，内部不宜再出现更小级别的二级学院建制，宜以“系”“部”称之。否则，名称上叠床架屋、重复拗口，不伦不类。

6968.每去农贸市场买豆腐，或在家里厨房中炖豆腐，脑海中总会浮现朱自清《冬天》里的文字，“说起冬天，忽然想到豆腐。是一小洋锅（铝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仿佛反穿的白狐大衣”。普普通通的事物，一经大作家写就，笔下生辉。喜欢文学的人，其实，同时生活于眼前的具体生活和阅读过的文字中。看见黄叶，立即想到“碧云天，黄叶地”；看见红叶，立即想到“红于二月花”；看见大白菜，立即想到“春韭秋菘”。

6969.正常情况下，一个人有收入、有家人、有事业，有未来，是舍不得犯罪走极端的，更不可能铤而走险报复社会，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让人人快乐起来，有盼头，有钱花，有爱情，有前途，社会才会平安。

6970.一天下来，写作和投篮，让我的双手得到满足，有时，我会想，手掌、手指、手腕都有灵性，都解风情，甚至充满欲望。文字的尘埃落定，篮球的精准入筐，都让我的手过了瘾，实现了存在感。

张鹏，泰山学院副教授、上海大学文学博士、山东省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