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怨
(作者: 曹解路)
我在母亲坟上割荒草时想到:母亲一生善良有余,而疏于防范。我曾经对母亲说过:“过分的善良和容忍并非美德,有时会招致更大地伤害。”
一九五九年一个快要收麦的时节,父亲回家了。育华哥来到家里,并引来一个比育华哥小的女干部。那女干部衣着时尚,戴着一顶耀眼的新草帽,帽子上写着一个红颜色的字。她进屋就逗我妹玩,妹小时很惹人爱。我冷眼看了她一眼,似乎前世就结了怨似的。父亲让我去果园买杏子,我只好去了。回来后我看着那女人的草帽,育华哥问我,“认得那是啥字?”我那时认字少,就说:“是个鬼字。”父亲大声斥责我,挥手叫我走远,我跑了。
父亲解放后在县委组织部工作。育华哥是裴寨人,是父的通讯员。他对父忠心耿耿,我漂亮的表姐在父亲的参与下与育华哥结婚了。而同来的女干部可能是父亲的属下,是一个妇联干部。
一九六0年正是自然灾害时,小弟生下不到半年,父母离婚了。我那时小,母亲也没有告诉我。第二年快过春节时,母亲领我去泔河工地寻父亲要粮票时,被父亲赶出指挥部,路上母亲告诉我,父亲与她离婚了。母亲泪流满面,我不懂事,也跟着母亲哭。
那时农村很少有离婚的,人们把离婚当耻辱。因此上,我在学校里好象低人一等,同学与我不说话,没人与我坐同桌,心灵上受到了极大地伤害。我跑回家,不愿意上学了。母亲硬是要我上了学。
父亲叫人劝我母改嫁,而母亲不舍孩子,一直不改嫁。往事不堪回首,每想起我都想大哭一场。
要为尊者违,我就隐去少说些。多年后,我在母亲的匣子里见到父母的离婚协议,竟然是父亲手写的,十五爷曹逢勲是中人,孩子由母亲抚养,给母亲伍佰元。就这伍佰元,以后从未给过。哎呀!母亲太老实了!我问妈为什么当时同意了,她说:当时父亲跪到她跟前,说他闯下祸了,若不离婚,就被开除,所以善良懦弱的母亲就答应了。而离婚后,父亲所答应的一项都没有兑现。而那个女人挺着身子去寻他未婚夫时,那位看到她也不要她了。都是地下党员,却做着让人讨厌的没良心的事。解放前,为防国民党抓捕,他们在地窨子里藏着,母亲为他们守哨。
父母结婚时父亲十五岁,母亲十七岁。生有我们姐弟六个。姐叫小维,受父喜爱。姐常引我去父工作处,但父亲看到我就生气。不想得了“狐狸拉”,姐死了。我至今不记姐长啥样。下来是我,听妈说,我小时叫道道,父亲嫌难听,就改为现在这个名字。妹妹小可,八岁时死于肺炎。小妹小我八岁,小时惹人爱,可惜父母离异,她也未念多少书,嫁于本乡,生活也好。小我一轮的小弟如今也六十多岁了。
我虽瘦小,却不省事,曾对母亲说:我要为母报仇,被母骂了一顿。
祖父一九六四年殁了,那天灶房来了一妇人。我问祖母是何人?祖母说:“那就是你妈。”
我明白了,立即火起,去赶她打她,被我十爸拉住。而这时,我认清了她是五年前我认她为鬼姓的女人。
文化大革命时,父亲被挂牌游街,我很髙兴,回家告诉母亲,母亲竟然指责了我。我想不到母亲如此容忍,我认为过分的善良并非美德,容忍会招致更大的伤害。
曾经因一件事情,我夺走父亲的自行车,父亲哭了,我又将车子给了他……
后来我出了事,父亲也在牛棚里。
我从煤矿上调法院后,父子矛盾有所缓解。那年我从单位回家,听村人说:你父亲准备在你地里打庄基,说那女的背着手在我地头转悠着看庄基地呢。我立即回家问妻,妻说村干部让咱把地给父作庄基地,她答应了。我说你真糊涂,她在村里,我母亲心里是啥感受?我立刻到村委会,表示坚决不给,恶人让我当。
父亲为此脸红着对我说:“过去我对你不好,但庄子是大事,你不能不给呀!”我说:“我妈在世,容不得那个人在村里转悠!”
父亲无奈,就气咻咻的走了。
二0一三年父亲去世,享年八十六岁。二0二一年母亲去世,亨年九十五岁。
后母仍在世,已经九十了。我与异母之弟说,我准备看看他母亲,弟说不用了,你都老了,行动不便。
妻子曾经问我日后是否离婚,我说绝不会,不会让娃受我当年的苦难。
每当看到别人怀念父亲的文章,我至今仍羡慕甚至嫉妒。
孔老夫子曰:为尊者讳,为亲者讳,为贤者讳,可惜这春秋笔法我不会。就写这些家中秘史,少骂我则已。
二0二四年十一月卅日
附:她姓魏,出身于名门望族。当时我小,只识半个字,认成了鬼字。
简介:曹解路,1950年10月生,礼泉县药王洞王店寨子村人。2010年从礼泉县人民法院退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