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邓育秦
生命的步履总是那么来去匆匆,还没来得及细品,已然“寒风一阵花落去,归雁两行别秋声”了。忽然有一天心血来潮,给朋友说我想去听秋。“秋天的景色都是用来欣赏的,哪有听的?”朋友嘟囔着,眼睛瞪得溜圆。
我无暇抚慰朋友的情绪,平静而认真地说:“有,秋是有声音的,而且不止一种,世间有些事物不会因为你听不见,它就不存在,而是由于你静不下心来,无法听见罢了。”
秋天最先听到的是蝉声。蝉儿们知道季节的更替,世间的冷暖;知道纵情潇洒,歌唱浪漫,最为可贵的是,它们能把这种浪漫持续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蝉鸣由急到徐,由强到弱,秋声由高而下,由远而近,像人的生命一样,从青年走到中年,又从中年走到老年。
秋风飒飒,像一名尽职尽责的邮差,满载着喜悦把秋天送来,如同一首轻柔的交响乐,吹熟了果子,吹红了高粱,吹黄了玉米,吹响了丰收的号角,吹散了所有的忧虑,消弭在海角天涯。
秋雨绵绵,像扯不尽的银丝滋润着大地,又像是演奏一曲情意缠绵的乐章,奏黄了万顷稻田,奏红了满山枫叶,奏出了遍地金黄,奏出了五彩斑斓的秋色。
“唧唧”,秋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它们轮番奏响生命的旋律,或高或低,或急或缓,如同弦乐四重奏,直唱到星儿昏昏欲睡,月儿渐渐隐没,依依不舍地与秋天告别。我们和世界,一起在清幽的虫声里舒眉,一起在萧瑟的秋风里散步。走在乡间小路上,仿佛听见了岁月的悠长与美好,感到了光阴的安宁与祥和,陶醉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身心忽觉有了归依。
“刷刷”,这是叶子告别母体、亲吻大地的声音。经霜淬炼后的红叶,在大树手臂的抖动下,带着一缕思念随风飘落,归于泥土,静静滋养来年那抹春意盎然。那声音,是脱离母体后的哭泣?还是成熟后的兴奋?或是“化作春泥更护花”的豪迈?是老迈的终结,还是新生的孕育? 落叶不告诉我答案,却调皮地抚摸着我的华发,让我自个儿去琢磨。
“嘎……嘎……”天空传来阵阵鸣叫,数十只大雁列队而过,尤为壮观。这深沉而悠扬的天籁之音,如同琴弦上划过的音符,仿佛在讲述着一段迁徙的故事,充满了旅途的艰辛和归乡的期待。那宏亮的声音里,不见伤感别离的凄凉,但闻高贵典雅的留恋;那整整齐齐的“人”字,成为秋日里独有的一份诗情。
“簌簌”,这是秋月升起的绝响。它挂在乡间的树梢上,像玉皇大帝加盖的邮戳,又像七仙女含情的眼睛,用它纯净的颜色,天真的姿态,给我一条通往诗心、通往家园的路。浩瀚的夜空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星星,我隔着遥远的空间和它们默默相视,仿佛听见云层深处玉兔嫦娥的对话,仿佛听见月亮身边流星划过的声音。这宇宙间最美妙的音乐,弥漫着诗意的轻吟,化成春风拂过心房。
“叽叽,喳喳……”,沉甸甸的谷穗,涨红了脸的高粱,龇着大黄牙的玉米,任由麻雀们惬意地采食。吃饱了,喝足了,便操着浓重的方言,或打情骂俏,或蜚语流言,尽是些直来直去的淳朴,尽是些土生土长的欢喜。
“沙沙”,我听到,在窃窃的私语中,漫坡的野草由青转黄,集体谢幕。衰败总在悄然无息地进行,自然的法则谁都无法抗拒。它们暂时被季节一寸一寸收藏,但等春风拂面,依然生机勃勃,春草繁茂,为大地披上一层柔软的绿毯。
“轰隆隆”,一台台联合收割机,正精神抖擞地扑向广袤的田野,一垄垄一行行,把金灿灿的玉米脱粒分装。一粒粒麦种在播种机“哒哒哒”的响声中回归土地,蓄势待发,重启生命之旅,续写来年丰收的神话。那气壮山河、富有生机的奋斗之歌,与沟边崖畔“叮当叮当”的耧铃声相映成趣,唱出了中国人捧牢饭碗的梦想和希望。
谁言秋无声,谁解秋之意?秋的声音在每一片叶子间,在每一朵花瓣上,在每一滴汗水旁,在每一粒谷穗里。听秋,是一个净化心灵的过程。科学家奥谢罗夫说:“大自然对侧耳倾听者悄声细语”,这是多么美妙的诗句啊!只有那些热爱生活的人,才能听见大自然的悄声细语,并从中获得灵感,获得大自然给予人类的财富。
如今,山山红遍,叶叶黄透,黄橙橙的收获已经溢出仓顶,晶莹的露珠也变成了一地秋霜。时序更替,不容迟疑,请停下你匆匆的脚步,静下你浮躁的心灵,用一颗爱怜、虔诚并敬仰的身躯,置身于天籁交响的仙境之中,去倾听秋天脉脉含情的细语,感受秋天无处不在的悱恻缠绵,采撷一篇画意,领略一份诗情,经受一次洗礼,用美妙的秋声,斑斓自己顽强的生命。
(邓育秦)
2024年11月8日
都市头条编辑:张忠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