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作家村
行走在毛垭草原上的云
文/杨国平
八月,迷失在幽深的草原
夜歌在树梢,风儿的嘴
吹着口哨伴我
走在毛垭广袤的草地上
毛垭是绿色的大氅
月亮的滚边多么闪亮
帐房里的酒歌,像是天堂
移居到理塘
朦胧的灯影里面
姑娘们全都清楚看见
大片的雪花在窗外
沉醉地摇摇摆摆
原野里银亮的小河
从梦里走进清晨的牧笛
放牧八月的太阳
又在晴空里放歌
——(八月,毛垭草原)
离开高定后,杨兆平就没有再见苟康永。杨兆平写出诗歌《热柯的格绒扎西》并选入《这里诗人十二家》后,很想找康永,送书给他们,再请他转交格绒扎西。打电话给窦零,窦零说康永已经退休,现不住在高定,也没有他的电话。
“哇!我的妈,康永才多大就退休了?五十有吗?” 杨兆平想。
杨兆平的回忆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
八七年七月的康永,藏族。矮小、结实,双眼皮包裹的眼睛闪烁活泼快乐的光。他是高定县宗教局的干事,和杨兆平认识时他已经和娜姆结了婚。适逢暑假,康永要去探亲,听说杨兆平想采风(就是到处走走,看点东西,触动一下灵感,写点什么出来),便邀约他到理塘去走走。
康永的老婆娜姆,是医生,在理塘热柯聂呷乡卫生所工作。三五百公里的距离,真是委屈了康永。车行两天,康永多是闭目养神,杨兆平则是充满好奇地注视车窗播放的高原风光。
一
眼前的山姿,或婉转起伏,或高耸突兀,或小草柔曼,或林木森森。蔚蓝的天空干净得没有丝毫杂质,雪白的山尖以铺展的绿色为背景,与天上镶嵌着金边的白云相互映衬。当雄鹰翱翔在博大的晴空时,整个的画面便灵动起来。什么是净地,这就是净地!现代化工业的飞速发展,让大地尘土弥漫,污浊的空气充斥天空,雾霾包裹都市人流。现在,连被称为天府之国的成都,都被名列全国十大高污染城市,“天府之国”已经不再。以破坏自然生态环境的急躁冒进式的发展,必定让人类付出惨痛的代价,还是还自然以洁净吧。
车行康巴南路,第一站是雅江。他们在高低起伏的县城闲逛,顺便拜望了两位女作者。这个城市不大,依山势而建,街道狭窄,与其它高原城镇大同小异。任何一个地方都有它的精髓所在,你不深入,是没有对它的发言权的。由于是路过,便没有多少印象。他们住进有点破败的旅店,第二天一早便又出发了。险峻的川藏公路,不时有塌方,有的汽车残骸躺在谷底或是水边。
临近晚上七点,他们到达理塘。
二
有人说,理塘是高原上的成都,这话不假。整座城像是完全建立在平地上,如成都平原,但看不到车水马龙,过往汽车多来往于川藏公路上。这里地面宽阔,人烟稀少,由于是傍晚,街面上行人很少,高原风呜呜地吹着,冷飕飕的。
娜姆站在车站静静地等着他们。朴素的汉装使她显得臃肿,但丝毫掩饰不了那种藏家女儿对丈夫特有的温柔。康永轻轻抓住她的手,像是面对易碎的花瓶。与久别的妻子见面,康永显得激动而蠢笨,痴痴地看着娇媚的妻子,把杨兆平晾在了一边。娜姆友好地向杨兆平伸出手,康永这才匆匆地把杨兆平介绍给她,然后轻轻地对杨兆平说:“娜姆怀上了,一个月!我苟康永要当爸爸了!”
娜姆对丈夫说:“今天,就住在家里,如果阿妈对你还是不冷不热,我们就回热柯。”
娜姆的娘家在理塘的西城边,典型的藏式建筑。与内地的单体别墅不一样的是,泥石夯筑的墙体底座厚达一米,然后缓缓地斜上去,与原木和木板构筑成的笔直的里墙,形成小小的夹角,如地堡一样坚实的墙稳稳地压在空阔的地域上。藏式房子的底楼一般是用来放草料和关牲口的,没有牲口的城里人,一般也仅仅是放些杂物。娜姆家的房子也和别的一样,除了底楼,每层楼的地板由厚厚的木料铺就而成。阳光从狭小的窗户透射进来,屋子里透出原木好闻的气味儿。单是客厅,也足足有五十多平米。杨兆平对他们说:“你们过的是地主的生活呀!”娜姆摇头笑笑说:“嗯哏(藏话,表否定)!我们这样的房子,在理塘到处都是。明天你就可以好好观赏……”
面对高大严肃的丈母娘,康永拿出礼物,很拘谨地叫了一声:“阿妈!”丈母娘叫抱着小狗克鲁的小女儿央宗接了过去,然后看了杨兆平一眼,不冷不热,杨兆平也赶紧叫了一声:“阿妈,你好,扎西得勒!”她才笑了一下。
杨兆平对她的反应一点也不在意,因为康永早就介绍过他们的情况。康永与娜姆恋爱结婚,阿妈是坚决不同意的,但他们还是结婚了,这让老妈很不快活。
康永的小姨妹至多十八岁,一身漂亮的藏装,完美地凸显出少女的丰满,漂亮的脸蛋像是在温柔地诉说什么,美丽的眼睛光芒万丈,纯情又迷人。说句心里话,高定街头上随处可见漂亮又迷人的藏家少女,尤其是文工团的那些火辣辣的女演员,走在街上就是流动的风景,逼人眼珠,但比起央宗,则逊色了三分。
“杨兄,你娃儿要注意,不准打我姨妹的主意!”他上车时就给杨兆平打招呼,现在又来了。杨兆平赶紧说:“你放心,我是人民教师!”
康永故作严肃:“像你这样的人民教师,专干坏事的,不少!”
他们都哈哈大笑起来。
晚上,阿妈一早就把央宗吆喝进寝室,门严严实实地关着。娜姆安排杨兆平住客厅。宽大的客厅,沙发就成了他的床榻,可是娜姆家里带着黑斑的小狗克鲁却爬到他的床上,占据被子的一角。他挪被子、赶牠走,牠便呲牙裂嘴起来。
他很无奈:“这是你的地盘吗?对不起,我们就挤一挤吧。”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娜姆听杨兆平说起这事,哈哈大笑:“委屈你了,但克鲁有专门的窝,牠看见你来了才挤在你面前取暖呢,今晚我把牠拴起来。”
“可别……这样很好!我们已经能友好相处了。” 杨兆平是真心的,同时他也知道,藏族人爱狗,常常把自己养的狗当成家庭的一员。
克鲁成了杨兆平的朋友,他到外边去,牠便到前边给他带路,遇见其它的狗,牠会首先冲上去,勇敢地吼叫着。他开始喜欢克鲁。
空旷的理塘坝子,娜姆家一样的建筑,星罗棋布,静静地卧在毛垭草原上。娜姆边走边说:“那是尼玛家的,那是拉巴家的,那是副州长阿城家的……”。远远看去,每一幢房子都色彩鲜亮,宽阔的草原柔若地毯,正在低头吃草的马儿,不时甩动尾巴,把宁静传递在大地上。
上午,八月的国际赛马会给理塘带来欢快,毛垭草原在阳光下洋溢一片绿色。风吹在身上,还有一点冷。马路上车来人往,更多的人是奔向草原上的帐篷城里去的。
“我们今天到‘毛垭温泉’洗澡。”康永说。
三
毛垭大坝温泉是标准的地热温泉。到处是蒸腾的泉眼,向着泉眼的石头都显出赭色,雾气升起,又被风弥散开来。低矮的木房里被雾气环绕,杨兆平和康永像隐身雾海,彼此看不见。池水烫人,脚下不去,穿墙而过的风,让身子一个劲地发抖,牙打颤。当身子全掩在水中,汗却全冒出来了,全身酥软得那个爽劲儿,真是难以言传。
他们把时光泡在池子里。
康永拿出早准备好的酒,对着瓶子喝了一口,再递给杨兆平,杨兆平抿了一下。
康永说:“在高海拔的理塘,每天不喝上几口酒,肚子就会发胀,难受!”
杨兆平说:“喝两口可以,喝多了会晕堂子,会死人的。”
阳光从板缝里斜射进来,很好地分割着水汽,一条一条,显得很有层次。浴室空间小,窗户开口大,却没有玻璃,对面的墙体残破,只用几块板子遮羞,远山便被素描在木板的缝隙里,近处的玛尼堆上,经幡热烈地翻卷着。一个藏家女子一边捡牛粪,一边唱着好听的歌子。
康永仔细听着,一边翻译着:“‘月亮照在高山上,妹在家里想情郎,想郎想得心头慌,骑上快马奔牧场……’这是典型的理塘牧场情歌,后面唱的就是他们在月光下相会,拥抱,‘打掐吧’(性交)的事。”
“乱弹琴,歌声这么纯美,一到你口中,就乱七八糟了。”
他笑着,点头,说:“你们汉族最怕说‘打掐吧’,老是遮遮掩掩,干起来照样惨叫声声。你看看,大开大合的天地,一切都坦坦荡荡地摆在你面前,就像此刻的你我两个人,哪里有那么多遮掩的?牧场上,交配期一到,牛羊们都忙开了,牠们抓紧分分秒秒地争夺交配权,全身心地进行交配,弱小的被赶走、被淘汰,强壮的留存下来,种群便发展壮大起来。交配期一过,你想干?人家‘女同胞’不同意,你就等来年吧!”
作为初中生的康永,他直观的感受,直白的语言胜过长篇大论。杨兆平点头,肯定他的观点。
杨兆平说:“我也知道,澳大利亚的袋鼬,当交配期到来,雄性袋鼬就会疯狂地争夺异性,疯狂地做爱,一天多达几十次,直到声嘶力竭。交配期一过,山野里到处是雄袋鼬的尸体。它们的毛色没有一点光泽、瘦得只剩一张皮包裹着牠们的骨头。”
“大自然的爱是疯狂的。”他说。
“这是要命的疯狂!” 杨兆平说,“被剥夺交配权的袋鼬,只能等来年。再不行,就只能‘风华绝代’了。”
“自然就这么无情呀。”
“雌性袋鼬,一般可以活上十年,牠们可以不断地同雄性交配,留下后代,种群便得以延续。无情的是螳螂,雌螳螂会把交配后的雄螳螂咬死,把后代产在雄螳螂的尸体上,孩子成长的最初食物就是父亲的身体。看来,我们这些雄性动物,在性爱中是要付出代价的。”
“人是有情的,总是把有些好想法好事情婉转地表达出来,于是才有了这动听的歌。我们最接近自然,思念把痛苦和快乐揉在一起,人生也就有味道了。”
“你又在说自己了。”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四
八月的毛垭草原笼罩在热烈的欢腾之中。帐篷搭建出来的城,显现出理塘别有的壮丽。
赛马场上,吆喝声此起彼伏。烟尘在赛道飞扬,遮天蔽日。马术之乡的理塘,康巴小伙子彪悍的体格、坦荡的胸襟,在马背上轻舒猿臂,地上的哈达便粘在手上,飘扬在风中。八月赛马节,也是情歌洋溢时节,“谁是我梦中的情郎?”姑娘们流连顾盼,穿行在人群中。
央宗带着杨兆平,哪里热闹他们就到哪里去。不断有小伙子走近她,看看杨兆平,用藏话神秘地和她对话,她笑着追打他们。她对杨兆平说:“他们问你是不是我的……相好。”我笑着说:“你就说是,好吗?”她也笑了,拉住杨兆平就往前走,胸部挺得高高的。前面总有记者拦住她,把镜头对准她,她总是友好地站住,摆出姿势让别人拍照,杨兆平知趣地后退着。这以后的一整天,央宗始终被镜头包围着。在毛垭草原,央宗是绝佳的风景人物、最醇美的风景!
后来杨兆平听说,她嫁给了领导的儿子,生活很幸福!
喧天的鼓乐声,招引了无数的人。毛垭草原上摆上了好几台藏戏。康永听不全,杨兆平更是完全不懂。藏戏多表现神话传说,它对格萨尔王情有独钟。理塘的藏民认定理塘就是民族英雄格萨尔王的故乡,有关他的传说数不胜数。
几个藏族阿妈围坐在一个清瘦的盲眼老者面前,老人神情端庄地讲述着什么。康永听了一会,说:“这是个说书人。他在讲《格萨尔王传》,讲他出身的事呢。理塘赛马会真是热闹,什么神仙都来了。” 杨兆平听说有专门的说书人宣讲格萨尔王的故事,从生到死,几十年不重复讲述,也讲不完。备受人们珍重的说书艺术,常常是家族单传的。说书人四处游走说书,再吸收各种版本,不断完善,再加上说书人的有机创造,伟大的《格萨尔王传》便这样流传下来,成为藏区精神文化的一部分。杨兆平相信西方《荷马史诗》的流传也是这样的,早期人类文化的发展的方式,都应该是这样的。
八月的赛马节,也是服装展示会、美女展示会,更是食品展示会。每个帐篷里都排放着最好吃的东西,油炸馓子、酥油茶、烟酒等必不可少,有的桌上,摆上四四方方的生牛肉,客人们用藏刀割下一片,蘸着调料吃,味道特好。
在娜姆家的帐篷里,娜姆特意买了一方牛肉,牛肉还冒着热气。康永麻利地在碟子中加上辣椒、花椒粉,加上盐、味精,用筷子轻轻搅拌,然后拿出藏刀,削下一片,在碟子中正反都蘸了一下,递给杨兆平。杨兆平丢在嘴里,慢慢品咂着,滑嫩、爽口,就一口白酒,口中便有难以言传的美妙的香味洋溢着,再喝一口酥油茶,茶中核桃花生的小颗粒和奶香让口齿生香,久久不散。坐在太阳下,草地清香的气息氤氲着,像缭绕的青烟,与远远传来的藏戏里有节奏的鼓点声、雄浑的莽号声糅合在一起,又弥散到深蓝的天空中。
沐浴在大自然的光影声响之中,品尝着大自然无私馈赠的佳肴,杨兆平真希望时光马上定格,就定格在这美妙的理塘八月。
杨兆平味蕾打开,开心地一片一片吃着、一口一口喝着,同时也不忘吃几条干牛肉、几片煮熟的牛肉,但干牛肉的香味比较生牛肉的鲜美,远远不足,和刚煮熟的牛肉比较它们的细嫩,更相去八万里。
娜姆笑着说:“杨老师完全可以在藏区生活了。”
杨兆平说:“娜姆,帮我介绍一个藏丫头,我要上门。”
五
车子行进在毛垭草原。八月的草原是最丰饶的,也是最具画面感的。
杨兆平一行,搭上货车向热柯走去。掀腾的帐篷城离他们远了,他们离开喧嚣,走向宁畅。
站在车厢里,晨风带着高原的寒气迎面逼向他们。康永死死地攥住挡板,另一只手把娜姆环抱着,为她遮风御寒,娜姆像小鸟安静地躲在他的怀里。
宽阔的草原把峭棱棱的山远远地推到两边,构成色彩斑斓画卷的边框,这彩色画卷便在车轮下徐徐展开。
“我们正在穿过小毛垭草原,马上就会到大毛垭。”娜姆说。
眼前更加开阔。听娜姆介绍说,理塘,藏语叫“勒通”———平镜般的草原之意。“平镜”上面,是深蓝的天,干净得没有一丝云彩。大毛垭草原像一位刚醒来的少女,华丽的拉瑟尔毛毯盖在她身上,松松地皱缬着,柔滑的明亮着。
杨兆平的生命,第一次摇晃在草原巨大的怀抱里。处处是野花,一点点、一簇簇、一丛丛、一片片,不经意地撞入眼帘,又马上躲闪开来。有时甚至是一大片的花海,倾泻在绿色的草毡上,带着露珠的笑脸在阳光中反射着光亮;处处是刚长出来的蘑菇,在树丛、在草地上,伸开自己的花阳伞,绚丽一片妖娆。被车轮碾过的草地,留下新鲜的痕迹,沉睡的草香便泛滥起来,弥撒在潮湿的空气里,与阳光中牛羊漫步的剪影形成和谐的生命交响。当车子穿越原始林海,淡淡的晨雾廻漫在林木之中,把阳光过滤,斑驳的光影迎面走来,又从车身后隐去。
毛垭草原属川西高寒草原,是沙鲁里山脉中最大的山间草原,《中国地理》杂志曾将她评为中国最美的六大草原之一,眼前的景象佐证着这个结论。
定曲河蜿蜒曲折地引领着他们,青青草地上,五彩野花招引着他们进入遮天蔽日的高原森林。货车的棚杆与树枝不时发出碰撞声和树枝断裂的脆响。车厢上的人只能往中间挤,有的干脆蹲下来,以防断枝刮伤。茂密的森林,有时让你看不见天光。冷风带着潮湿的水汽,注入皮下般让你隐隐作疼。谁让你扰动森林的寂静?大自然有的地方是神性的,你不应该身入其间。派别林立、神性的藏族宗教,既寄希望于来世,又关注我们的脚下。有许多被指定的神山圣地被严苛的戒律虔敬保护着,一方方净土,山姿峥嵘,水色妖娆,在宁畅中吐纳天光,一直到现在,还是那么原生态地展现在世人面前。宗教对大自然的爱、对环境的保护功不可没。
当阳光再一次出现时,车已行进在沙土飞扬的道路上了。漫长峡谷出现在他们面前。车子贴着岩壁,呈“之”字形飞速下降着,被车挤出道路的石头纷纷坠向深谷,翻滚着,迁延出一股股烟尘。从车厢往下看,人如同悬在半空里,杨兆平也心悬半空。
“李白到过热柯?” 杨兆平突然问康永。
“哪有这事?”康永莫名其妙地看了杨兆平一眼。
“他没到过?” 杨兆平说,“为什么他写出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看来,我要去问问李白了。”他白了杨兆平一眼,把娜姆抱得更紧了。
山峰后退着,逶迤在蓝天白云下面。车子行进在谷底,速度更快,车轮在身后拉出长长的烟带。眼前是葱翠的长廊,无限地延伸开来,清凉的河水带着云彩缓慢地流淌着。有时,还可以看见小小的白塔挺立在垭口上、河道边,五彩的经幡在风中飘摇,与远处房顶上的炊烟遥相呼应。
热柯的聂呷乡,便近在咫尺了。
六
热柯在理塘的西南面,向南便是乡城,再向南就是云南了。
纵阔的峡谷,河流带着蓝天白云,蜿蜒在青稞的田野里,太阳毫不吝啬地照耀着它们,呈现一片金色,与天空的蔚蓝相互映衬。
热柯的聂呷乡,与大地一样的颜色出现在他们面前。石头和泥巴混合的墙体反射着阳光,远处森林大片的绿色和有机点缀在绿色中的金黄的树叶、报告着这里的季节。纯净的色泽,和金黄的田野构成热柯生命的背景。热烈中带着沉稳,鲜亮中蕴含平静。
田野中,戴着头巾的藏族妇女,直起了腰,远远地和娜姆打着招呼。
“回来了?娜姆医生。”
“哦呀!我回来了。”娜姆满脸堆笑,康永也满脸堆笑,亲切地点头应和。
穿过碎石铺成的小道,他们来到娜姆的卫生院。巨大的红十字标注在墙上,院落干净而整洁,雪白的墙上窗户开得很大。一个胡子拉碴、略显苍老的汉族男子和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出现在面前。
“这是你的同行林老师。这是他儿子林子祥。”娜姆介绍说,“这是杨老师,康永的伴儿。”
“今天就在我这吃饭,我去准备。”林老师一口标准的泸定话应承着我们,爽快地安排着。康永问道:“格绒扎西呢?”
林老师说:“他知道你今天要来,但我不鸡儿晓得他好久来。”
酒和凉菜都上桌了,灶房里两个高压锅同时在“粗”“粗”“粗”地冒着气。林老师还在忙。杨兆平说:“林老,你先喝一口。”
娜姆说:“杨老师,不要客气,我们就像一家人似的,从来不客气。”
康永则一个劲地笑:“‘林老’,你以为他是大爷?他还不到四十岁。”
“我的妈呀,他长得够稳重了!” 满脸胡子拉碴的林老师,让杨兆平有点惊讶!
娜姆说:“林老师是泸定冷碛人,中师毕业就分到这儿,很迟才结婚,老婆前几年才到卫生院里打杂,算是有个工作了。由于很少回去,他的儿子天天和当地人的孩子耍,学了一口流利的藏话,汉话反而说不流畅。林老师要和家长学生沟通,还必须找他儿子做翻译呢?”
杨兆平摸了摸林子祥的脑袋:“看不出你这个小家伙,竟然是藏汉文明交流的使者呢!”
林老师麻利地上好菜,坐下来。康永问:“嫂子呢?”
“打柴火呢。一会回来。”
格绒扎西很晚才来,康永上前拥抱着他,他们海拔巨大的落差丝毫没影响他们成为朋友。高大的格绒扎西,深色的脸显现着沉稳。他是聂呷中心小学校的校长。
几杯下肚,康永说: “老格厉害,枪打得特准,不论啥子女人——猎物——撞上枪口就跑不脱!一枪一个!”
格绒扎西说:“先喝几杯,我们就到礼堂去,日本鬼子刚走,你们才来,也没法‘抗日’了。”
“日本人来了?”我问。
“哦呀!9号到12号,日本喜马拉雅海子登山队的飞田和夫、伊藤哲郎,他们总共12人来攀登格聂峰,登山大本营就在礼堂里。昨天刚走。” 老格介绍说:格聂神山,藏语名为呷玛日巴,是藏传佛教24座神山中的第13座女神山,也是胜乐金刚的八大金刚妙语圣地之一,属于四川第三高峰。在藏地,胜乐金刚的圣地只有喜马拉雅山和格聂圣山。相传2900年前,释迦佛曾赞叹格聂圣山为殊胜的清净修禅之圣地。这里由山峰、原始森林、草原、湖泊、温泉、寺庙、藏乡风情构成了一个景色迷人的自然区,具有神、奇、雄、秀的特色,格聂山主峰终年白雪皑皑,在阳光照映下,金光闪闪。晴天,在两三百公里以外也能观见主峰高耸入云的壮景。山腰以原始森林装点山色,其间飞泉瀑布倾泻而下,山下有广阔的草原和森林,以及清澈碧透的湖泊。麝、熊等动物和藏马鸡等珍稀鸡雉时常出没在林间,极富野趣。
康永说:“登上去了吗?”
“登上了。”
“这小日本还真他妈的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冒犯神灵,什么山都敢去爬,摔死咋办?”
杨兆平说:“我曾经收集了一些资料。日本登山队还攀登过贡嘎山,但没上去成,遇到雪崩,还丢了几个队员在雪坡上。1937年美国人首次登顶,1957年中国队第二次登顶,但6人登顶,活着下来的只有2人——史占春和刘连满。而队友丁行友、国德存、师秀、彭仲穆,他们都在下撤过程中遇到雪崩,滑坠摔死或被雪深埋而死。从此后,中国人再也没有尝试过登贡嘎山。后来就是80年代开始来登山的外国人,死了很多,光日本人前前后后就死了差不多二十个。至今,贡嘎总共有十次左右的登顶记录。登贡嘎山很难的,因为它是蜀山之王!”
“日本人就喜欢在我们西南的大山里折腾,为什么?”格绒扎西问。
“好像是……日本曾经调查过他们的祖先和起源,发现他们的血缘、骨骼、身材等都和中国四川贡嘎山附近的居民最接近,所以就把贡嘎山视为父亲山了,而他们本土的富士山则被视为 ‘母亲山’。这样一来,日本人还应该叫我们做爹呢,登贡嘎山也算是寻根问祖了。1982年,日本队松田宏也在距贡嘎山顶峰50米处遭遇雪崩,在坚持19天后成功得救,奇迹生还。救他的是泸定磨西人。前一两年,他还多次到摩西,专程拜望自己的救命恩人。”
格绒扎西说:“格聂峰以前有人登上去吗?”
“好像没有人。海拔六千多米的格聂峰,终年冰雪覆盖,上去确实艰难。他们上去了,不简单!日本鬼子真他妈有股拼劲儿。”
娜姆开始好奇起来:“听说日本人的祖先就是中国人?”
杨兆平说:“或许吧,有许多传说,最不靠谱的是说杨贵妃在剑阁的马嵬坡兵变中被玄宗赐死这件事。有资料说她其实没死,死的是另一个与她外貌相近的女子,玄宗对大臣使了调包计。活下来的贵妃被悄悄地护送到日本岛,后来结婚生子,代代繁衍成今天的日本人。”
康永说:“我们的辈分又高了,我们还是日本人祖宗呢?他们打我们,就是不忠不孝,我们八年抗战,就是在惩罚不肖子孙。他们来登山,就是在寻根问祖,算是有孝心了。走,看看去!”
※
简陋的礼堂热闹非凡,舞会正在热烈进行着。
闪烁的光带下面的人群,踩着欢快的节奏,翩翩起舞。康永和娜姆情意绵绵,轻柔地挪动着步子,杨兆平则沉浸在美妙的歌曲之中。
“九妹九妹,漂亮的妹妹。九妹九妹,透红的花蕾……九妹九妹,我的九妹。”
歌词简单,却激情澎湃,感染着舞厅里所有的人。
“这歌叫什么名字?” 杨兆平问刚跳完一曲的格绒扎西。
“就叫《九妹》。”
“高定街上还没听到,磁带是从哪儿得到的。”
“听说是从香港或是印度传过来的。以前,邓丽君的歌也是先从香港过来的。大陆总要慢一些。”
康永给了杨兆平几包生鱼片,说是日本人留下的,但浓重的海腥味让人吃不惯。
第二天,杨兆平出门溜达,去见识一下这座高原峡谷小镇。太阳光勾画着聂呷斑驳的泥墙,小溪水在村落里蜿蜒着,草在脚下发出被挤压的柔和的水声,深色的碎石路通向每一户人家。有的人家,柴禾堆得高出墙头,生长在柴禾上的白色菌类与墙头上不经意生长的野花 ,形成色泽的反差。当地原住民友好地和他打着招呼。与理塘赛马会上的盛装相比,他们的服装显得寒碜,身上的佩饰也极其朴素,有好几个人的腰带,是用五分或两分的镍币,穿孔,再用细牛绳串联而成的,有的老年人胸前还佩戴着毛泽东的像章。
这里应该是农区吧?大片的青稞在风中招摇,大片的草地上同样有成群结队的牛羊,只是数量比牧区少得多。
康永远远地招呼杨兆平:“今天晚上到志玛那去,吃野兔包子。”
杨兆平说:“哦呀!卡卓卡卓(谢谢)!”
康永笑了:“呵呵——你,学得倒快!”
晚上,他们到志玛家去。野兔包子在蒸锅冒着香气。格绒扎西为迎接远道而来的杨兆平,专门到格聂山下打了几只野兔,交给志玛打理。
格绒扎西躺在志玛的床上,见他们来了,欠欠身,示意他们也坐上去。康永上去了,杨兆平和娜姆坐在桌边。志玛给他们倒上酒。不一会,包子出现在桌上。吃一口,浓重的膻味飘出来,其他的香味被掩盖,喝口酒压一压。杨兆平想,志玛的厨艺不好还是自己口味有问题?但桌上的包子已经被一扫而光。格绒扎西和康永正舔着手指。第二笼包子消失得慢一点,酒反而喝得更多。
格绒扎西说:“今天我专门去打野兔招待杨老师。明天,我们一起去打马鸡,体验体验我们藏区的狩猎。” 杨兆平一听,来劲了,说:“好啊!我就想体验体验。”
格绒扎西和志玛用藏话开着玩笑,康永和娜姆看着我哈哈大笑。
康永解说道:“老格说杨老师这么帅,今天志玛就和老杨一起住了。志玛说‘哦呀’志玛有好几年没开张了,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胆量了。”
杨兆平说:“行,志玛,今天你就是我的了。”
格绒扎西马上把志玛推到杨兆平面前,志玛也顺势坐进他的怀里,杨兆平满脸通红起来。他举起酒杯:“为了今天,我们干杯!”
在藏区,美酒和歌声是最最亲密的伙伴,每个女子都是百灵鸟。志玛绯红的嘴唇打开了,她深情地唱着,一边看着老格,老格很享受地大口喝酒,眼光飘摇得很远很远……
娜姆拉拉杨兆平,对康永说:“我们该走了,让他们在一起吹吹牛。”
康永说:“他们不可能在一起,老格的品性我知道,最多打打口水牙祭。”
月光洒满大地,他们走在月色覆盖的乡村小道,娜姆搀扶着有点醉意的康永。
娜姆说:“老格的老婆和他们的家,都在理塘县城。他很难回去,志玛的丈夫也死了好几年,他们会不会相好,不知道。杨老师,你不要见外啊!”
杨兆平说:“志玛活泼大方,似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但老格应该是有定力的。”正说着,他们看见志玛家的门涌出明亮的光,格绒扎西长长的身影慢慢融进宁静的月色里。
七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格绒扎西背着一杆火药枪和一个大的牦牛皮褡裢出现在卫生所。
“来了。”娜姆倒上一碗茶。老格问:“林老师呢?”
“在河边晒干鱼呢。”
老格鼻子里哼哼几声:“鱼菩萨,就他敢捞!”,他便不再说什么,坐在太阳下喝他的茶去了。
杨兆平对他说:“你坐一会,我看看林老师去。”
※
清凉的河水边,一大群鱼在水中自由地游动着,吃着漂浮在上面的青稞面。林老师精心地剖晒着刚打捞上来的细甲鱼。鱼的身材很好,细长,背脊深色,到鱼腹渐渐变白,大的鱼估计有两斤多。
“林老师,藏族人不吃鱼呀,鱼是活菩萨。”
“以前他们都不吃,现在有的要吃。当初我钓鱼吃,差一点送了命。那个时候物资匮乏,这么好吃又营养的东西不吃可惜呀。我就偷偷钓,偷偷吃。有的村民到我这,尝尝不错,也吃一点。现在,他们不骂我,已经是对得起我了。”林老师显得有点内疚,说,“我每次也只钓一两条,有时多点,吃鸡儿不完的就晒鱼干,带回泸定。这里的环境好,水清澈,鱼也多,也肥。东北有‘棒打獐子瓢舀鱼’,我们这也可用瓢来舀鱼。家里烧水,你去钓鱼;鱼回来,水没开。”
“现在你晒了多少鱼干?”
他轻轻地说:“估计有六十多斤,拿到泸定后我就不再做了。”
康永来到他们面前:“走,打马鸡去!”
八
沿着山脊往上走,聂呷被远远地落在后面,缩小在对面的山下,几乎被树包围着。格绒扎西负重前行,还要不时地停下来,等杨兆平和康永。杨兆平头上冒着热气,康永也气喘吁吁。
“你这两天,身子被挖空了?走得比笨牛还慢!”格绒扎西挖苦着康永,“杨老师适应不了高海拔,情有可原。你在聂呷,天天做俯卧撑还不习惯?”
“我哪敢?娜姆怀上了……”康永低声狡辩着,呵呵的只是笑。
聂呷已经看不见了。
好不容登上一个山顶,更高的山又横亘在人的面前。杨兆平想抱块石头来坐一会,那石头生了根一样,搬不动,人倒气喘不停。格绒扎西说:“你不要搬它,搬不动的。高原海拔高,氧气不足。你的身体够好的了。有的内地人高山反应强,死在这儿的都有。”
“怪不得也。我和康永在理塘比赛谁跑得快,两根电杆的距离,我还没跑到一半就不行了。可是当地青年打球时,却跳得老高……”
“别动!藏马鸡来了。”格绒扎西在一个土堆面前注视着,他们俩马上靠了过去。
远处低洼处,一大片松林前面,有一个开阔地带,乱石嶙峋,杂草点缀。
“什么也没有啊!” 杨兆平揉了揉眼睛。这时,太阳正对着他们,发着耀眼的光。
“你仔细看,那截断树桩,就那儿。”康永说。
“哦,看见了!”
十几只藏马鸡散落在四周,其中一只马鸡立在断树桩上,与断树桩融为一体,稍不注意看不出来。格绒扎西死死地盯住它们,动也不动。
杨兆平的心跳在加速:“打呀,老格!”
“打什么打?好几百米远,这枪行吗?又不是步枪。不行!”格绒扎西翻身躺在土垛后面,悄悄地说,“我们只有等。”
太阳的光把松树林的影子慢慢拉长,刚才被阳光照耀的洼地逐渐被树荫覆盖,立在树桩上的马鸡一动不动。
康永说:“它是这个马鸡群里的哨兵,专门放哨。其他马鸡吃饱喝足,离开这个地方后,它才会跳下来,然后飞快地追赶大部队。”
时间缓慢地流逝着。格绒扎西突然显得懒散地说:“等它们睡觉,再动手。”
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夕辉,马鸡群终于没入林中。站在树桩上动也没动的那只马鸡,突然活动起来,它飞快地跳下来,射进松林中。随后,松林里传来噗噗噗的声响。
“它们上树了!”格绒扎西高兴起来,转过身说:“这就意味着它们不会跑远了。休息会儿,再打!”
他们就静静地等着。一个多小时,甚至更长的时间过去了。
太阳收走最后的余光,大地陷入黑暗。格绒扎西这才拿出枪,擦拭一下枪管,然后小心翼翼地装上火药,用钢条压了压,装上铁砂子,再压了压。他们这才开始悄悄地向松林靠近。
当他们向松林纵深处行进时,格绒扎西示意大家停下,他指指头上:马鸡就在这棵树上。他们蹲下,又是漫长的等待。
这时,雨来了。狂猛的暴雨让松林发出很大的声响,他们浸泡在雨水中。十多分钟的暴雨停了,风却出现了,松枝上的雨珠全部摇落到他们身上,像是下了一场更大的雨。他们被雨水浇灌着,从头到尾,连裤腰带都湿透了。杨兆平感觉到自己的牙在上下扣动,有些冷。等雨完全停止后,格绒扎西才亮出火枪。
“轰——”
地动山摇的枪声就在杨兆平的耳边出现,随后是死一般地寂静,随后是物体重重砸在他头上的感觉。杨兆平什么也听不见,只看见康永打开手电筒光里,到处是扑腾的马鸡。杨兆平使劲揉了揉耳朵,并把手指插进耳朵,死死地按压住,再猛地往外拉。随着“哄”的一响,他听见康永正对他吼叫:“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捉马鸡?”
他们捡到八只。
“一枪就打下这么多,不得了。”面对战利品,杨兆平惊讶得笑起来。
格绒扎西说:“马鸡成群结队生活,住也住在同一棵松树上。松树只有一根独干,从主干分出丫枝,层层上去。马鸡就歇在丫枝的根部。我用的是火药枪,子弹是散射的,一枪八只,一点也不奇怪!”
岩壁下面有明显的扑腾声,康永用手电搜寻了一下说:“起码还有两三只,捡不回来了。”
康永用早就准备好的牛毛绳套住马鸡脚。杨兆平挎上四只就走。
格绒扎西说:“三十多斤,你背,走不了路的。”
十多分钟后,杨兆平退了两只给老格。再十多分钟后他把另外两只给了康永。回到卫生所,杨兆平动也不想动。他们称了一下鸡。重的八多斤,轻的也有三四斤。
娜姆清理了一些内脏炒给大家吃,味道极佳。
第二天,他们单单是清理鸡身上的火枪子弹,就忙得晕头转向。林老师炒了鸡胸脯肉,红烧了一盆鸡块,又 用高压锅压了一只鸡。
鸡块,谁也咬不动,骨头和肉,你用刀子也很难分开,吃了还牙疼。
老格说:“这只鸡,起码有八千岁。”
鸡胸脯,肉还算嫩,味儿也不错。和着酒,在高原太阳光下慢慢吃着,懒散地闲聊着,杨兆平觉得风都是懒洋洋的。
最妙的是高压出来的鸡汤,香气四溢,直达漂浮在瓦蓝天空上的白云,飘散在聂呷的晴空里,永远留存在杨兆平的记忆深处。
END
杨国平 ,八二年毕业于西师中文系,曾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十二年,现任教四川成都棠湖中学。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协会会员、四川天府新区华阳作家协会主席,四川省青少年作家协会双流分会副会长。出版诗集《极地阳光》、诗歌散文诗集《极地延伸阳光》、中篇小说《天光》、作品集《雪域:青春在夹缝中突围》等作品百万字。作品入选《这里诗人十二家》、《这里散文十三家》、《锦书流年》、《诗意中华》、《粤海散文》、《贡嘎山》、《东坡诗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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