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董祖斌 朗诵:鄢 萍
音乐合成:卜祥伦 编辑:杨建松
怨 · 沈园
沈园,顾名思义和据考证是沈家的园子。地处绍兴城内东南的洋河弄,自宋起就池台极盛,为越中著名园林。数百年来,历风雨沧桑,风光不减。如今,与绍兴博物馆和二为一,亭台轩榭更多,已成江南胜景。
沈园的千古留名却不是沈家的功劳,更不是如苏州园林一样有达官显贵居住,或是有价值连城的奇花异木怪石在其中。它的成名,是两阙词。与两阙词相连的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悲剧。那是一个大诗人和一个被时代埋没的美才女的爱情,悲伤、凄美、怨恨、惋叹,于是亘古。沈园,孤单地呆在绍兴,却也呼应着苏杭天下园林的半壁江山。
园子的产权主人是沈家,但园子的文化身份主人却是陆游和唐婉儿。我奇怪的是,就是在今天,这两个名字都是很有诗情画意的,一个风流不羁,一个温柔妩媚。历史上,这二人是表兄妹关系。男主人公陆游诗是中国诗坛上的一位大家,堪与李、杜齐名。尤其在存诗的数量上,已是登峰造极,经他自己删减后尚有九千多首。按黄金年龄30年计算,要不间断地每天写一首诗,此可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唐婉儿与陆游自小青梅竹马。也许是受了陆游的影响,总之也是才情难得,二人走到一起,是情理之中的事。初婚的二人耳鬓厮磨、缠绵不尽,诗书功名都弃之不顾了。如在今日,可能也是悲剧,近亲结婚已是法律所不许了,故那阙痛彻心扉的《钗头凤》是注定要产生的。可巧的是,二人的定亲礼物就是陆家的一支凤钗,和这词牌名不知是不是巧合。
二人的结合刚开始一定是高兴的,变化发生在后来。这原因在今天的我们看来,得有几种解释;其一是说陆游的母亲见儿子沉溺于与唐婉儿的欢爱中,不思事业功名,为让儿子继续读书博取功名,拆散二人;其二说是唐婉儿太有才气,与陆游诗酒唱和,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这不仅招女人嫉,也招男人嫉。唐婉儿命中注定了一场婚姻悲剧,当然,这无损爱情。今天的人们来审视陆母的行为,都会片面。相亲相爱和沉溺酒色是有雷同的,望子成龙和强加理想有时也是一码事。这时陆游的行为如果他是皇帝,一定有人说他是昏君,唐婉儿就与杨玉环一样有罪名了。所以今天的我来看,陆游的母亲是不是棒打鸳鸯也不能贸然下结论。试想陆游和唐婉儿如果一直在一起会有后来的陆游大诗人和这段流传千古的爱情吗?或许也会“泯然众人矣!”
其实世界都一样。也许是人类的共同审美流变,流传下来的爱情都是悲剧:或是先悲后喜,或是先喜后悲,总是要流泪流血方可永恒经典,而且是人、仙、鬼通用法则。从这个角度看,我倒不为陆、唐二人的婚姻悲哀,因为他们的爱是完美的。我倒是替赵仕程悲哀,是典型的“留住你的人,留不住你的心”。但悲哀过后我觉又有一种敬佩,在那种封建年代,他是君子,是真正的“江南名士”。
陆游在与唐婉儿分开后,按照陆母的设定,开始进入科举仕途。可是悲剧连连,他尽管满腹诗书,被举为第一,但是因与秦桧的孙子同科,居然被除名,由此埋下一生的悲剧隐患。但是,这却成就了他作为一个杰出诗人的成长环境,他的诗作量之大、质之高也许就是这种磨砺所致。后来他曾随与他一起被誉为“南宋四大家”的范成大入蜀,成其幕僚,写就爱国诗作中的千古名篇,由一个柔弱的诗人演变成一个“铁马冰河如梦来”的豪雄,树立起文化品格和人性品格的双重刚性。可悲的是他身处南宋,那是一个“只把杭州作汴州”的时代,就连刺字在背要精忠报国的岳飞也屈死风波亭,陆游的命运也不会有多大起色。越是在这样的时代,想报国的人越无门。后来陆游又被皇帝赏识,几起几落,直至最后告老还乡,还是在沈园用诗词呼唤已化作尘土的心中红颜。沈园,成为怨的起点,也是怨的终点。陆游和唐婉儿,用两阙词把沈园变成一个承载千古哀怨的地理坐标和文化符号。
我们无法体会那种场景:那么深爱的人在被逼分手十年后在相遇了,相遇在一个狭小的的园子里,各自身边有着丈夫和妻子,而心中却还是初恋般激荡!相遇而不能言,何其痛哉!四目相对,万语千言!更加不能忍受的是,豁达的赵仕程居然同意唐婉儿宴请(或说为在此饮酒的陆游敬酒)。当双手接过酒杯的一刹那,目光不管是对视还是避开是何等的伤痛和哀婉。不能言、不能拥,一口烈酒,一道伤痕!此时的陆游带着仕途的失意,此时的唐婉儿也许还带着被休掉的伤痛,二人同时都有对彼此的爱的记忆和仍然深爱的温度。无法排解,无法倾诉,背影虽离去,芳香犹可闻,酒不解愁,摇头无语!于是,只有用文人的手段,抒发在字里行间。积淀了十年的感情,就着狼毫,饱蘸着浓浓的相思,渗透着对母亲、对世俗无奈的怨恨,流泻在雪白的墙壁上。墨迹酣畅淋漓,自此不再褪色。一阕穿透历史、洞穿有情人心扉的怨词破壁而出: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唐婉儿离去了。如果就此离去不再回到这个沈园来,故事又会是另一种模样;但是,她又来了。催她回来的,是爱。她也许还是来温习那种爱的温度的。蓦然,她轻移的莲步停了下来,秀目盯在白墙上的那阙词上。又已是数年的风雨,字开始暗淡,墙开始斑驳,但是在唐婉儿的心里,还是浓得像刚流出的血——从陆游心里流出的血,一滴一滴渗到她的心里。也许,此时她才明白,那个诗意飞扬的男人一直在心中装着自己。心,从没有分开过,和自己竟然都是这等思念。精通文墨的她再也忍不住,同样是挥起纤手,蘸着心中澎湃起伏的热血书就一阙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时代的限制,理智的提醒,礼教的约束,这个美才女选择了装和瞒!但是这种痛苦岂是她的娇弱之躯能承受的!一年之后,香魂逶地。唐婉儿带着对陆游的思恋香消玉殒,只剩下那面伫立在沈园的墙,见证着这一个怨恨生死的故事。沈园,于是开始摈弃风景,只用一个怨字挽留爱情和脚步,风雨难蚀!
行走在沈园里,我开始变得木然。古今中外,流传的爱情都是含悲带泪的,我们是不是也开始有了审美疲劳?现实生活中,还不知有多少比这更哀怨的故事,每天都在不断上演。现代人从陆游唐婉儿的身上,学会了放弃和忘怀,有的甚至学会了麻木和游嬉。来来往往的脚步都是追求真爱的,但是不再作诗的人们总是把下一个想象成唐婉儿,一个一个放弃,一路一路找下去,结果只剩下失望和哀怨。最可悲的是,不是像陆游和唐婉儿,心中哀怨着对方,而是失败到不知为谁哀怨!速食主义和急功近利让人们没了装欢的耐心和瞒的承受,于是,愈见苍白和肤浅,自然不会流传千古,只好随风而逝!那首《十年》的流行歌,玩世不恭地唱,牵牵手就像旅游,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却怎么就有了一种堕落的感觉。爱情,也许和月亮一样,有一个“抱缺定律”,一满就亏,与其有亏的伤口,不如留下一个待盈的期许!如今,不是没有悲剧,只是少了经典!
还是陆游有胸怀。在晚年,他的怨已超出了沈园。他的情感扩散到整个时空,大国、小家都是他的牵挂。收复失地,主战抗元也是他的心结。一代大师在去世时,留下两篇诗作,大爱小爱、大怨小怨尽在其中。一首为《示儿》,一首为《沈园》(五首之一)。今人读来,仍觉心动。《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沈园》: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一个男人,在离世之时,守义守情如此,当属楷模。
不知不觉,我竟然也有怨了。从某个意义上说,沈园真是一处遗产!
作者:董祖斌,男,笔名草千里,湖北恩施人,1975年出生,土家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恩施州文联副主席、恩施州作协主席、恩施州博物馆馆长。迄今已在《人民文学》《民族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作品逾100万字;出版个人散文集《岁月栈道》《在路上》《寂静如初》,旅游风情散文集《歌舞恩施》、长篇报告文学《星光》(与人合著)、长篇小说《撒叶儿嗬村庄》。主编或编辑《恩施州文学回眸》(七卷本)《恩施古村寨纪游》《恩施山水故事》《民族自治州风采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卷》《恩施州博物馆精品文物录》(系列)等书籍。入选省文联青年文艺人才库、省“五个一批”文学类人才库。曾获全国徐霞客散文旅游文学大奖等奖项40余次。
朗诵:鄢萍,中央宣传部“学习强国”朗诵专家团成员;武汉广播电视台主任播音员;独立制片人、资深节目策划人;全国青少年语言口才测试评审专家;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副会长;湖北省“少年中国说”大赛导师湖北省播音主持中高级职称评委;湖北省各类艺考大赛评审;曾主持央视《科技之光》、《武汉新闻》等节目 。
编者:杨建松,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理事兼副秘书长,湖北省朗协融媒体工作专业委员会主任,省朗协语言艺术研究与实践基地副主任。湖北省第三届荆楚朗诵之星。《都市头条》铁马豪歌平台创始人,三年阅读量已逾一亿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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