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伟华山水画:庆元县百山祖国家公园 (9月欧洲交流,在德国展出)
黄田公社学校
1976年9月,庆元县黄田公社学校开学了。我就读初一班。当时办在西边村的学校共七个班级,小学一二三四五年级,各一个班级,来自东西大队。初一初二各一班级,是附近几个大队招生。因为与龙泉交界曹岭村也办有同样的小学和初中班。
我家离学校3公里,我成为住校生。房间里没有床架,只顺墙铺着一排木板。同学们都自带的草席被褥铺过去。大家说一群学生一排排躺着,很像“躺粿”(家里在稻草铺的地方放黄粿的样子)。
我们自带米和饭盒,在学校蒸饭。自带一竹筒的咸菜,就是吃一星期。
10月的一天,一位老师兴奋地跑进教室,告诉我们“四人帮”粉碎了。四个祸国殃民的人抓起来了。我听的也不是很懂。
几天后,班主任数学教师李启洪老师说我字写的好,叫我抄写游行庆祝标语,也就是在同学手上举的小红旗上写一些“打倒四人帮人民喜洋洋”“热烈庆祝华国锋当选为主席”等句子。我算是第一次受到老师的重视。学校在操场上召开了庆祝大会,然后大家举着红旗,敲锣打鼓,高呼口号,绕西边村一周。 不久,全校师生都参加了黄田公社在曹岭学校举行的庆祝大会。
读初中了,父亲就开始教我写春联。父亲教我先学会裁红纸,裁红纸是不用刀的,只要将要裁的地方折叠压拉几下。一手按住,一手撕拉过来就行。然后再学怎样叠出五字、七字、九字联来。折叠好线格后,父亲就在前方指挥了并且为我拉纸了。开始的时候,我生怕写坏了,总是不敢放笔写,写的字很呆板。父亲总说大胆的“撇”出去,“捺”出去。
我在黄田公社学校读了初一和初二。 国家形势好转,农村的生活也渐渐有改善。对我来说是愉快的两年。老师与同学都很友好,学校教学都正常化。
记忆中,小学时代,老师是从不抽问我,也不会抽我读课文之类。我属于边缘化的那种。所以我读初中时,老师抽问或叫我上课朗诵,总是挺紧张,耳热脸红。因为小学时候的缺乏公众场合锻炼,我这辈子在公众场合发言都胆小。当然,以后当老师后,特别是到杭州后,很多次电视访谈与媒体记者釆访后,受到别人的夸奖,渐渐好转。
同学当中,年龄差异比较大,还有几对兄弟姐妹同一班。因为那时代,很多家庭人口多,到了读书年龄读不起书,后来形势好转或家庭好转,又再送入学校。这也算是特殊时期的情况吧!
我算班里年龄最小之一。平时所玩的好的也相对是年龄小的。那时所爱依然是小学时喜欢的乒乓球,也喜欢爬杆,打篮球。

2023年参加庆元县乡贤大会后创作山水画《世界竹海 庆元黄田》
我的初一班主任李启洪老师,师范毕业,任教数学和化学。那时应该30多岁。李老师留着短发,所见总是精神抖擞,声音洪亮,上课很卖力。我也自小喜欢数学课,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而化学一般,半懂不懂,只记得老师有一次批评一位过于活泼的同学是“钠”,“钠”很容易跟其它物质起反应的。李老师的老家是高山村人。如今翻了父亲抄写的《陇西李氏宗谱》来看。自李靖以来,我这一脉从高山村到美源村时是第42代。应该是同宗同辈份,6代之前应该是一家人啊。
1985年,我大学毕业,分配至庆元竹口中学任教初二(3)班班主任及语文老师,正巧李老师的大女儿丽萍在这个班级,我与李老师又有了一些联系。后来知道李老师担任了黄田学校的校长,见过几次面。再后来就是2003年,我在杭州宋城华美学校任教时,得知李老师退休后被聘到杭州育华学校做学生管理,我去拜访了李老师。李老师依然是当年的满面春风,我们聊的也很开心。
教初一语文的是江老师,名字忘了。江老师应该年龄大些,因为江老师头发已经谢顶,看去文质彬彬。江老师的粉笔字工工整整,语速要慢一点。我对江老师最深的印象,就是有几次上课铃响后,江老师从教室窗外,走到进教室门,进门看到教室里同学们还是人声鼎沸,不能立即静下,就立即转身,生气而走。此时班长也立即去追赶江老师,把江老师请回。等江老师请回教室,同学们自然已是静悄悄了,大家还是热爱学习,也是尊敬老师的。
物理课和农业、卫生知识课,是吴安青老师。我感觉物理课比较难懂。物理的电路、磁场等,这些跟化学一样,必须做实验,才有深的印象。那是学校条件差,学校没有实验室。老师们也只能纸上谈兵,黑板上写写画画。所以那时物理化学学的好的同学是比较少些。但印象中瘦高个的吴老师,讲课时,配合着手势,讲课比较接地气,也是挺卖力的一位老师。以后吴老师的小女儿也成了我第一届学生。
音乐课,我这辈子,都是落后者。成绩都是及格而己。但我心目中,对音乐还是尊重的,对唱歌弹琴优秀者,都发自内心的羡慕。我印象中的郑老师弹风琴的姿势专注,神情很美。奏出的优美旋律是一种享受。
到初二年级时,李启金老师成了班主任语文老师。李启金老师就是李启洪老师的亲哥哥。李启金老师,耳朵不大好,要大声说话才听清楚。所以李老师的上课声音也很响亮,上课也很认真。特别强调背书,背成语。那时大家除了课本就没什么书了。李老师就用蜡笔把成语及解释刻蜡纸上,再印发给大家。老师的作业我都会完成,而且最喜欢的就是背书了。背成语一事还历历在目。
我在黄田公社学校时,也受过李老师严厉批评。
那时候,我住校,一周一回家。周一早晨,母亲为我准备了米菜,交待我星期三回家。我问为什么,母亲说,你回来就是。
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课是语文课。刚上完课,老师刚走出教室外,一同学就捷足先登,跟老师请假回家。我听老师厉声批评这位同学学习不认真,不同意他请假回家。我在后面听的清楚。此时,正是老师发怒之时,我如说出请假之事,担心老师拒绝请假还要批评。可是母亲叫我周三回家,到底为什么,又弄不明白。怎么办呢?犹豫之后,我还是选择静悄悄地回家。
回到家,才知道那天是吃立夏羹。这在当地到现在都是很重视的节日。
第二天早上,我一来到学校,即被李老师叫进办公室询问情况。对于不请假,私自回家一事,被狠狠批评一顿。我也说明了不敢请假的原因,以及我也不清楚母亲为什么叫我周三回家的原因。我既惭愧又委屈,流了不少眼泪。
从此让我知道,有事都得弄个明白,可以少犯错误。特别是我在1985年也做了班主任语文老师后,对犯错的学生有循循善诱,也有严厉批评,都源于教师对学生的真爱。
那时在乡下,还没有听说过考试升学这回事。我的上一届同学,都还是根据推荐入高中。对读书的重要性没有很强的认识。只是觉得要听老师的,把作业完成。
黄田公社学校老师的严格要求,有了结果。1978年,初二读完后,有了第一次升学考试。这一年国家开始中专生、高中生统一招生,也开始设立初三年级。我们班8位同学考入庆元县中学。两位直接读高一重点班,6位读初三重点班。
我考入庆元中学初三(1)班。
考入庆元中学
那时,我家在枫树桥村,设有停靠站。一天能到县城的车也就3班车。如果客车上人已经满了。司机就会在远处停走让客人下车。到站点呢就不会再停了。
父亲担心误了我的开学。就和母亲一起用手拉车拉上我的生活用品,被子草席箱子到离家三公里外的柏渡口处车等车。这里是三个公社进城的必经之地。能坐上客车的概率大大提高。
父亲与我一起上车。而母亲则将手拉车拉回家。
我们家离县城大约50公里。那时都是沙子路,山道弯弯,在绕着马蹄岙水库这一段路,往往受不了,要晕车,许多人都会呕吐。因为提早了一天到了县城,所以学校是不能安排我住宿的。
我父亲就带我去见在县城里两家亲戚。
一个是我母亲的堂叔 。解放前就开始走邮政,也就是送信。年轻时候跟父亲就挺熟悉。现年已经快退休了,也就做邮电局的门卫。一个是小姑妈的儿子许大维,是我的大表哥,在县城松源间开了理发店。而家在县城的边缘洋墩村。
第一次进县城,见了两家亲戚,对于我和父亲来说,心安定一些。当天晚上住大表哥家。大表哥已有三个孩子。大的应该读小学了。我们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表哥表嫂和表哥的岳父岳母都对我们很客气。还称赞我能到庆中读书,真好!
县城并不大,两条正在翻整的小街,石龙街和松源街成十字交叉着。一条古老的府后街,另一条可算是郊外的后田街了。中学坐落在石龙街,与我的叔公单位也就一百多米。石龙街东与后田街连接。学校只有一座两层楼的教学楼,是高中学生用的。我们初中的学生都在一些一层楼的教室里。中间有个孔庙,算是老建筑了。
开学第一天报名,我和父亲遇到了学校的谢谦怀书记。父亲认识谢书记,父亲说,195几年,谢书记当时是荷地区区委书记,父亲则在荷地区粮管所。父亲过去打了声招呼,书记正忙着与校领导们交流,也就点点头。毕竟20多年了,老领导不一定忽然间能回忆起下属的父亲。
因为学校第一次向全县招生。学校没有学生宿舍楼。学校只有一幢两层的小楼,新招的学子们只有高一(1)班和初一的两个班能住在校内。其他同学只好借用住到府后街附近的县小学的教学楼当寝室。我们班的男生分配到一个教室,教室里没有床。大家把席子在地上铺开,一排排躺过去。
报名第一天,学生还没来齐。父亲陪我住一夜,大清早,天还朦朦亮,把我推醒。跟我轻声告别。父亲起床,要走到邮政局。叔公知道乡下人都很困难,就跟司机说好,搭邮政车回家。我的眼泪禁不住流了出来。
第二天到学校,陆续还在报名。我们几个老乡在兴奋的聊天着,突然铃声从头顶上响起,还真是吓了一跳。因为以前在村小上下课用的是口哨,到镇上读初一初二时,也是用手来摇钟或拉绳敲钟的,并不像这电铃来的急促而猛烈。
因为当时学校所在地,也就是孔庙,孔庙的一些老房子,还保存着,也都是一层的为多。学校两层的房子,也只有一座教学楼,一座学生宿舍楼,两座教师宿舍楼。想不到十多年后,我成为该校老师,也住在了老师宿舍的西楼。真是意想不到。。
我所读的初三(1)班,大多是年轻教师,特别刚毕业的,或者刚考上中专,还没去报到。代我们一段时间。往往又换一个老师顶上。当时我们自然是不明白。现在是知道庆元中学同学启动全县招初一、初三、高一,还有高复班,老师确实没地方抽调。班主任钱菊英老师老师也很年轻,记得那时女儿还抱手中。她教我们生物课程。以前我没学过生物,对生物课学的有点晕,显微镜观察,往往也因人多,我不大愿意去挤。钱老师很温和,对学生也总是微笑的。记得一个同乡同学一次病了,钱老师还给学生煮了鸡蛋补身体。
语文课起先叶志豪老师教,他是老教师,据说很有学问,应该刚平反。不久叶老师就换去教高复班。毛时平老师戴着眼镜,文质彬彬,刚从师范毕业,接了语文课。
因为我们班住在县小,特别是早晨洗脸刷牙,学校里只有一口井打水,很难轮到打水,只好跑到校外府后街边的一口井边舀水,生活甚是不便。
大概开学一个月后, 我从县小的教室宿舍,搬到了中学内。学校的一间宿舍,原来住着初一年级12个学生。因为是老乡关系。我们住县小的几个老乡,就都搬进来搭铺,所以两人一铺24人。住着初一初三高一以及高复班同学。
我们班有一次中午12点半,要进行语文测验。午饭后,大家在宿舍里,下象棋,我也很有兴致的看,忘了时间。那时大家都没手表呵。猛一惊醒,往教室跑。一看教室前后门都关着。只好从窗门往里看,只见同学们都在做题。我不敢推门进教室,就由原路返回到寝室。一直到下午1点半上课铃响才去上正课。毛老师见到我,问我怎么不考试呢!我如实地回答。毛老师温和地说,下次别忘记啊!晚上自习时钱老师也问了情况。
想不到后来我也成了中学语文老师,毛老师成了县、市语文教研员,我们有了更多的联系。最后一次相遇是在杭州十三中开展的全省中学语文教研会,当时我在杭州任教,也去参加了会议。
钱老师在我以后重回庆中读书时还见过多次,后来也去丽水市任教研员。
转学竹口中学
寒假,回到老家,我跟父母说学校的一些情况。也告诉父母,寝室应该是有跳蚤,身上被咬红了,也痒。我赶紧换下衣服 ,母亲说虱子。赶紧烧好热开水,要把衣服全部放热水中把虱子烫死。
后来和其他同学交流,也都发现如此。
到了小学同学家,他当时考到竹口中学。我们聊起这一个学期在不同学校的生活以及期末县统考状况。发现区中学的生活更方便,教学质量也好。我应该转到离家更近的竹口中学。
有此想法后,我跟父亲说了。父亲也觉得有道理。
第二天,我和另一同学一起,在枫树桥村等客车去竹口中学。可是从上午等到下午三点,过往的几班车都人满为患。司机都是在站前或站后,让客人下车就关门大吉而开走。
当即我们只好选择走路了。到竹口村十三公里,估计2个半小时可以到达。天黑前会赶到竹口。因为竹口有小姑父家。小姑妈是在我很小时就去世了。姑父及表姐妹表弟每年都有来往,比较熟悉。
到了姑父家,姑父安排我们吃了晚饭,再让表弟带我去找校长。
竹口村是区政府所在地,村庄顺河边狭长地带建筑,学校在村尾的高处,从村中走到村尾大约十分钟。
学校只有一幢两层教师宿舍楼,询问之后两位领导住在同一楼梯的二楼。我敲了左边的门。开门的是教务主任吴祖禄老师。戴着眼镜。我们说明了情况。吴祖禄老师说,你们是重点学校的学生,我们不好把你们转过来的。一听有些失望。我们说了,在县中读书不方便,我们还是觉得近点好,而且我们已经了解到竹口中学教学很好。我们自己要转来的。
吴老师就说,那你们问问对面季主任,看看行否。我们敲了季主任家的门。我们说了想法。季主任倒是爽快,我们欢迎你们这个重点班的同学,但必须开一张庆元中学的转学证明,我们才能接收。
第二天,我和同学一起到庆元中学开了转学证明,不久另2位同学也都转到竹口中学。
竹口中学
1979年初,学校进行开学典礼,表彰了县统考单科第一名的三位同学。当年吴祖禄老师宣布此成绩的场景,如今还历历在目,学生的爆发热烈的掌声。而我心中隐隐有些害羞,也有所思考,我那重点中学的重点班,全县优选的班级,为什么半年就被普通中学追上呢!
融入竹口中学,还是挺容易的。因为这里本就有许多初一初二时的老同学,老师也是本地的多。凡竹口范围的方言都是一个区域。而竹口之外的方言也就完全不同了。
这里的任教老师,明显是任教5年以上,都有一定的经验,而且老师也更加勤奋,考试也更密集。当然同学们也就更勤奋。全校师生都有股向上的精神。当然,我也发现一些高二年级的也来到初三班,来考中专。他们年龄大些,也拉动了努力。因为能上初中中专,就转去户口,将来成为国家工作人员。成了先懂事的同学目标。
后来我在竹口中学读了高中,中途又转入庆中。1982年上了大学。毕业后,还在竹口中学、庆元中学任教多年。
如今我在杭州继续从事教育,对家乡的丰富多姿的校园生活,依然充满回忆。
李伟华:民进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书画院院士,全国中学语文教学专业委员会教研中心研究员。有文章在《人民日报》、《浙江日报》、《杭州日报》等20多种报刊发表。有《李伟华博客集》、《传承集》、《李伟华书画集》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