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王寿臣副司令员》
作者:王学正 朗读:沈虹
秋风瑟瑟,雾气茫茫,寒冷的秋雨淋漓着晚秋的落叶,给庄严肃穆的军垦陵园增添了几分凄凉和悲壮。
2024年10月24日,我和老伴张建玲,好友齐海鸥、邓勤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站在王寿臣副令员的墓地,等候着崇高灵魂的归宿。
一一人民公仆,军垦赤子王寿臣与八千湘女的优秀代表周婉荣同志的合葬仪式,在亲朋好友的陪同下,王副司令员唯一的爱女卡佳捧着至亲至爱的父母遗像缓步走向灵前,她流着悲伤的泪水泣不成声,对参加合葬仪式的众多亲朋好友说:"今天是我亲爱的母亲和敬爱的父亲合葬的日子......从今天起,母亲和父亲将永远的在一起,安息在这片军垦大地的土地上....."。
她的话引起了我的深思,感情的闸门打开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往事如同瀑布倾泄,强烈地撞击着我的心灵,想起了王副司令员与我的那些情感经历。
认识王副司令员,是在五十多年前那个不堪回首的年月。王副司令员被打成"走资派”关在了农六师付业连的一个破菜窖里。我的父亲,一个小小的医生,也以反革命的罪行,有幸和这位高级干部“同寝一窖"。
那一年,我才十三岁,去看望关在破菜窖里的父亲,看到在父亲的床边,用砖头木板组成的"床上"躺着一位身材魁梧、目光严峻、浓眉大眼、气宇轩昂的中年人。他身穿一套洗的发白的旧军装,头靠在一条绿色旧军毯上,父亲告诉我,这是咱农六师最大的干部,并让我问他叔叔好。王副司令员听到我叫他,便从床上下来,笑着看了看我,然后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十三"我回答,他又问:"現在干什么?"现在不上学了,整天玩呢",王副令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又问:"上学好呢,还是玩好?”我歪着脑袋,傻乎乎地答道:"当然是玩好"。王副司令员听了我的话表情沉重起来。他抬起头长叹了一声,用手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地对父亲说:"连这些娃娃也给耽误了",就这样,我幸运的认识了王寿臣副司令员。
在后来的岁月里,我每逢见到王副司令员都问他叔叔好,从没叫过他的职务,他也并不介意,反而感到亲切。他忘不了在破菜窖里认识的我这个淘气小鬼,更忘不了我父亲这个与他"同寝一窖"的难友。他关心地问父亲的工作生活情况,身体好不好,生病没有。在分手时,总是亲切地说着那句老话:"代我向你父亲问好"。
后来,我随父亲也学了医,也成了一名口腔科医生。王副司令员牙齿不太好,父亲退休后,他就常来找我医治。一日,他来家找我,发现我一家三口住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破旧房子里。那时,我儿子才几个月,房子里挂满了尿片子,一不小心就会碰在头上,王副司令员问我单位上管后勤的领导是谁?我告诉了他,半年后,我家分到了一套新居。当时,我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那个住房紧张的年月里,我这个小字辈能分到房子。
后来,听单位領导说,我的住房问题是王副司令员向单位领导提了建议,说我是一个年轻有为的后生,正是学习工作求上进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王副司令员的这一建议也使很多年轻医生都优先分到了住房。
一天,我正在医院的口腔科为牙病患者进行医治,干休所的保健医生勿勿忙忙也来找我,他低声的对我说:"王副司令员得了重感冒,又引起上牙槽牙周脓肿,他又来不了,想请你去给他上家里治疗." 我二话没说,立即停下手中的病人,交给助手,拿了一套消毒器械和所用药物,跟着保健医生赶往王副司令员的住处。我想,此时的王副司令员,一定被疾病折磨的躺在床上,但走近住处,老远就看到王副司令员光着头,披着一件大衣,等候在高干会议室门口。此时已是初冬季节,天气寒冷,一个身患重感冒的病人,怎能站在门口受冷挨冻?我快步走上前去,王副司令员立刻用右手拉开了高干会议室的大门,左手向我做着请进的手势,并说:"大泠的天,让你跑来一趟,辛苦的了"。看着王副司令员的一举一动,和听着他感人肺腑的话语,我被感动了。一个普通的医生,小小的晚辈,怎能承受这种礼遇",我激动地说:"王叔叔,您病成这样,我来给您看病还不应该吗?" 我给王副司令员熟练地进行了牙周袋刮治、冲洗和敷药,王副司令员顿时感到舒适了很多,并连声向我道谢,夸我不愧是我父亲教出来的好医生。
几十年来,我为王副司令员看病数十次,每次他都对我很礼貌客气。看完病,总是笑着亲切地拍着我的肩膀,说声谢谢。可有一次,他却一反常态地对我动怒发了脾气,使我终身难忘。
那是一九九五年夏季的一天,不知何故,老天爷突然变了脸,昏天黑地的下了一场冰雹,把一个炎热的夏天,转眼变成了一个冰冷的世界。就在这天夜里,王副司令员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他的牙疼病又犯了,明天上午十一点整来找我看,并嘱咐我一定要严守时间。第二天上午,王副司令员来到我的诊所,我抬头一看,挂在墙上表仅差三分钟十一点整。当时,我正在给一个突然就诊的牙外伤病人做治疗,离手术结束可能还需半个多小时,现在我又不能放手给王副司令治疗,我只好招呼王副司令员坐下来等一会儿,可他并没坐下,而是神情严肃焦急地在诊所里踱起步来。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我昨天跟你约定的是几点?""十一点" "现在是几点?" 我抬头看了一下表,糟糕,已经十一点二十多了。这时,王副司令员厉声地训斥道:"你这个人太没有时间观念了,像你这样的工作态度,什么事情都给耽误了!"我无奈地说:"王叔叔,您再稍等一会儿"王副司令员听这话,火发大了,"再等就来不及了"说着拉开门,甩手生气地的走了,我感到莫名其妙,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已经离休几年的老人了,连看病的时间都没有,至于对我发这么大脾气吗? 我想不管怎样,今天我是把这位多年的老叔叔得罪了,以后他再也不会找我看病了。没过两天,王副司令员又来到诊所,当时,我正准备给一个病人诊疗,想到前几天,王副司令员对我发火的事儿,赶紧和病人商量是否可以先给王副司令员看,病人欣然答应,可王副司令员却向我摆手:"给先来的看,我今天有时间,可以等"。等看好这个病人,我这才腾出手给王副司令员医治。
王副司令员患的是急性牙源性牙周感染,上齿槽的脓肿有半个乒乓球大,连上嘴唇也肿了起来。我小心翼翼地为他做脓肿切开引流术,王副司令员顿时感到一阵轻松。他长吁了一口气,精神疲倦地缓缓对我说:"这几天可把我疼坏了,又加上发烧,连饭也没办法吃," 我问他:"叔叔,那天是什么事,让您那么着急,连看病的时间都没有" 王副司令员叹了一口气说:"都是因为这该死的冰雹,把人害惨了,连队的庄稼都给砸坏冻死了,老职工们都跪在地上哭了..." 王副司令员说到这里突然停顿了,他再也不想说下去了。
听了王副司令员的这番话,我才恍然大悟,这几天,王副司令员一定是为了这场冰雹下连队到职工家询问灾情制定救灾的措施去了,难怪他对我发那么大的脾气。看着王副司令员憔悴而清瘦的面孔,我又一次被这位军垦人的好领导深深感动,一种误解他的内疚谦意和崇敬之情油然升起。王副司令员虽是 一位年已七十岁的离休老人,可在他心里仍然牵挂着农场、连队、职工和田里的庄稼。这场冰雹砸在地里,却疼在他的心上,他强忍着病痛的折磨,全力以赴的投入到救灾抢险之中,把整个身心都扑在伟大的军垦事业的建设之中。因为农场、连队、职工、庄稼都是王副司令员的命啊!
有一年,我在《准葛尔时报》上发表了一篇题为《军垦颂》的散文诗,王副司令员看后非常高兴,并在报纸的边角上写了几句话,说看了我的《军垦頌》"一种喜悦涌上心头...散文诗既歌頌了过去,描写了現在,更重要的是寄托更加美好的未来,是篇好文章"。写好后,又让人送到诊所,还给我一个存放稿件的文件包。我懂得王副司令员的心,他是在鼓励我多写这样的文章,要继续写下去。他这不仅是对我个人的鞭策和鼓励,也是一种对军垦事业的爱! 对千千万万个军垦人的爱呀!
2005年6月8日,一位令我敬仰的老人——兵团副司令员王寿臣叔叔,带着对军垦事业,对军垦人的倦恋,永远告别了这个世界。
王叔叔,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却留下了让我对一个既有原则性,又有人情味,平易近人、可亲可敬的王叔叔永远的怀念。
王叔叔、周阿姨,安息吧!您的崇高灵魂永远闪烁在浩瀚云天,照耀着军垦大地!
王学正写于2024年10 月24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