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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馨拙政园

白水

临近元旦，我从寒风呼啸、冰封雪飘，到处白茫茫一片的北方，朝发夕至，到苏州参加学术会议。第二天一早便去游览拙政园，好像时空忽然转换，走进了温暖的春天。

在拙政园门前驻足观看，心情变得轻松，安静，平和，悄然舒展，从北方的冰冷僵硬中复苏过来，慢慢融化，融入这温山软水的苏州城。眼前青砖砌墙，朴素典雅，墙头上覆盖翘角的黛瓦，增添几分润泽，轻盈灵动。墙根安放几块灰色的假山石，那么清新亲切。我忽然有一种感觉，好像回到童年时的故乡，走在熟悉的街巷中。只不过这里的砖瓦石头，那么洁净细腻，柔和光滑，绸缎一般，如梦似幻。

进了大门，心中又是一阵欣喜，脸上露出笑容。谁不爱温暖的春天，谁不爱红花绿叶，轻风和煦，阳光妩媚呢？地上有莹莹闪亮的绿苔，假山石缝隙中有墨绿的兰草，石旁有挺拔的翠竹，在河道、池塘边，几棵垂柳仍枝条婀娜，绿叶婆娑似的，倒映在淡绿的水面上。昨天早上还顶风冒雪，寒冷瑟缩，现在却到了这温暖的南国，似乎提前迎来了阳春三月。这里是苏州，是典型的江南水乡；这里是拙政园，是历代无数文人匠师精心营建，怡情悦性的温柔富贵之乡。

水是生命之源，现在虽然不是烟雨迷蒙的时节，但眼前碧波粼粼的池塘，曲折蜿蜒的河道，看在眼里，爱在心上。水中有绿色的浮萍，岸边藤蔓植物铺展绿叶，又垂到水面上。一丛丛的兰草到处可见，路边的青砖上、假山石上，常常有片片苔痕，生机晕染，四下弥漫。虽然有一些树木只剩了枝条，但园林中仍是绿色为主，甚至在一处绿叶丛中，我竟然看到一树鲜花正在盛开。好像是茶花，粉嫩红艳的花瓣，淡黄的花蕊，翠绿的叶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的心情顿时那么高兴、舒畅起来。

我坐在水边的石条上，看水波，看花草，看树木，看温暖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看这园中春天般的景致。好像也看到阳光照在水汽氤氲的空中，我便呼吸着这锦绣江南的灵气，浑身温润舒泰，增长了生机活力。

水边是各种楼阁亭榭，粗壮的柱子、雕镂的门窗、凌空的飞檐斗拱，这些便是园中许多素雅而又富贵的建筑了。素雅是因为没有什么金碧辉煌的色彩，让人感觉安宁清静；富贵是因为文化的丰富高贵，因为诗人骚客超然飘逸的精神世界。我初来乍到，匆匆游览，浮光掠影，只是走马观花地得些印象。有见山楼、倒影楼、澄观楼、浮翠阁、留听阁、松风水阁、荷花四面亭、宜两亭、待霜亭、天泉亭、绿漪亭、卅六鸳鸯馆、十八曼陀罗花馆、玉兰堂、远香堂、与谁同坐轩、听雨轩、芙蓉榭等。一个个那么美的名字，已经让人感动，心醉神迷，其中又有多少文人诗词歌赋的韵致，多少贤哲光风霁月的情怀啊！“拙政”这两个字，也是大有深意，包含殷殷关切、深远智慧。只是记住、理解了这些名字中的几个，也可以让精神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了。

何况在这些建筑上，还有许多名家题写的楹联、匾额，室内还有许多古典家具、书画、盆景、花卉等，琳琅满目，怎么能看得过来，怎么能尽情领会其中的意境？而且这楼阁亭榭等都是中国传统建筑艺术，都有精致的讲究，有高远的追求，还有历经沧桑的传奇故事啊！

我坐在与谁同坐轩中的长椅上，轻松惬意，悠然四顾，看粉墙黛瓦，看水波荡漾，看温暖的阳光照在草木绿叶上……此时游人不多，此处只有我一个人，坐拥偌大的园林，暗暗自觉得意。忽然不觉哑然失笑，人家苏轼词中说：“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我却想把这美妙的园林当成自己的。苏轼境界高超，自由潇洒，我却如此私欲熏心，真是天壤之别了。不过，说老实话，这倒是我心中油然而生的真实感觉。诗人韦庄不是说过嘛，“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于我心有戚戚焉。

站起身来，继续在园中漫游行走。真是移步换景，目不暇接，甚至脚下也经常变换感觉，一会儿是青砖地面，一会儿是卵石小径，一会儿是石头台阶，一会儿是石板桥面，路途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别有韵致。尤其是走在那长廊中，仿佛有人陪伴你，照顾你，体贴你，那么安心，舒心，会心，让人忘了疲倦，时时兴致盎然。

路边有一间小商店，进去看看，售卖苏州特产，丝绸、刺绣、折扇等工艺品。随便看看，也稍作停留、休憩。一会儿，不知不觉间，被两个工作人员的聊天吸引住了。她们慢言细语，娓娓道来，语音柔和亲切，轻快活泼，起伏婉转，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幅“水软橹声柔，草绿芳洲”的画面，那么清新优美的感觉。说什么呢？静下心来听一听，美妙音乐似的，却一句也听不懂。哦，这便是正宗的“吴侬软语”了。再听一会儿，心满意足，又满头雾水似的出门，在余音缭绕中继续游览。

不远处草地旁的一处竹林中，鸟鸣啁啾，响成一片。脚下一群麻雀从路上窜起，飞入高处的叶丛中。听得出那里面除了麻雀，还有其他鸟儿，声音婉转美妙，它们正在枝头沐浴阳光，嬉戏歌唱。而此时此刻，在遥远的北方，正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景象，到处无边的枯寂，无边的寒冷冰雪。

园中的游人渐渐多起来，亭榭中、游廊下，人影绰约。我随手拍一张照片，仔细看时，不禁吃惊：绿叶丛中波光潋滟，水边楼台上，几个年轻女子穿红戴绿，正凭栏观赏。这不是我多年来经常在画报上、屏幕上看到的，早已印在脑子里的拙政园美景吗？而我此时正在这图画般的园林中。

两天后，会议结束，我又回到遥远的北方。想想在拙政园流连忘返的情景，恍如一场春梦。很高兴，那么温馨亲切的美好感觉。而且，现在交通发达便利，说不定什么时候说走便走，就回到那美梦中，再来一次拙政园的旅行。

白水，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